第二十七章行尸走
051研究所的樓上是停尸房,凝華學園有c市最好的法醫(yī)鑒定中心,離這棟樓不遠,送到鑒定中心的尸體都要先送來此處安放,因此每天都能看到運送尸體的車進進出出。于是這棟解剖樓也就成為各種詭異傳說的集中地,迄今為止白小舟已經聽過至少十個版本。只是,她一次都沒有遇到過。 快要開學了,學生陸續(xù)回校,校園里多少有了點兒人氣,但還是冷清得很,天氣回暖,新枝抽芽,一顆顆嫩嫩的花苞長了出來。 春天快要到了。 白小舟心情很好,打算去研究所里看看卷宗,卻看見一個女孩坐在解剖樓門外的臺階上發(fā)呆。 那女孩長得很漂亮,皮膚白皙,眼如春水,雙手環(huán)抱著雙膝,似乎在沉思。 真奇怪,竟然會有人來這里發(fā)呆,膽子還挺大。 女孩想著想著,竟流下一滴淚來,白小舟忙掏出紙巾遞過去:“同學,你沒事吧?” 女孩抬起頭來看她:“謝謝。” 白小舟微笑,輕聲問:“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 “我” “別傷心,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卑仔≈厶ь^望了望白晃晃的天空“當你想哭的時候,就強迫自己在鏡子前微笑,看到自己的笑容,你就會覺得,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活著,再大的難關都能度過?!?/br> 女孩欲言又止,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白小舟蹲下來,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怎么了?有什么傷心的事不妨跟我說說。”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連忙補充“如果不方便就不用說了,我正好沒事,陪你聊聊天,說不定你心情就好了。” “謝謝你,你是個好人?!迸ⅹq豫了一下“我很擔心他?!?/br> “誰?你男朋友?” 女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被我最好的朋友搶走了?!?/br> “那個男人真是傻。你想啊,你失去了他,只是失去了一個不愛你的人,而他失去了你,是失去了一個深愛他的人,你說,他是不是很傻?” 女孩“噗”的一聲笑了:“這句話我在雜志上看到過。” “我也是從雜志上看來的,不過很認同?!?/br>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我擔心的是,他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br> 白小舟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對勁:“出什么事兒了?” 女孩張了張嘴,還是搖頭:“不能告訴你,什么都不知道才安全。謝謝你,我覺得心里好受多了。”她勉強露出一道笑容,白小舟覺得那笑有些僵硬詭異,卻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粗酒鹕?,如同行尸走rou一般沿著青石板路遠去。 四周的竹葉沙沙作響,宛如無數人竊竊私語。 白小舟轉身進門,瞥見地上一抹猩紅。蹲下身摸了摸,竟是血。 難道那女孩在流血?不對啊,這些血像是已經凝固了,只有死人才會流這樣的血。 她后背冰涼,難道剛才那女孩是魂魄?不可能啊,如果她是魂,她不可能看不出來。那個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白小舟最近一直在做一個奇怪的夢,夢中是一個小鎮(zhèn)的街市,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幾歲的小女孩飛奔,那女孩渾身是血,將男人的白色襯衫都染成了刺目的猩紅色。她能夠感受到那個男人的絕望與痛苦,卻始終看不清男人的臉,女孩的臉被血糊了,也甚不分明。 說起來她也只是個旁觀者,可是一次又一次看著男人從面前跑過,她的心卻像有刀子在剜一般痛,痛得淚都流不出來。 正痛到傷心處,白小舟被急促散亂的腳步聲驚醒,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研究所有個壞處,天花板不隔音,只不過樓上是停尸房,平時很少有人來,倒沒有噪聲污染。她開門出去,見不少人進進出出,一臉焦急,便上前問:“出什么事了?” “尸體不見了!”守停尸房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停尸房一般不會配保安,自建校至今還沒人來偷過尸體。如今真丟了一具,老頭怕得直哆嗦,叫了保衛(wèi)處的人來,將整棟樓里里外外查了個遍。 聽見尸體失蹤,白小舟心里一驚:“丟的是男尸女尸?死了多久?” “女尸,剛死沒兩天,胸口被人刺了一刀,今天要送去解剖?!崩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怎么會有人偷尸體,我明明睡在里面,還從里面上了插銷,有人進來我怎么會不知道?” “會不會是尸體自己起來跑了?”白小舟一開口就后悔了,這個道理一般人實在無法理解,一群人都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她。 “你從哪里出來的?”保衛(wèi)處一小保安咄咄逼人地問。 “地下室?!?/br> “去地下室看看?!?/br> “等等?!崩项^連忙攔住他“不行不行,上面吩咐了,地下室不能進?!?/br> 小保安似乎有點兒小聰明,將白小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得白小舟渾身發(fā)毛想要奪路而逃:“同學,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白小舟想說她很可能看到尸體本人了,可是說出來有人信嗎? 她的猶豫讓小保安更加懷疑:“你叫什么,哪個系的?班主任是誰?” 白小舟正想著如何脫身,就聽見外面有人喊:“找到了,尸體找到了!”說著便有兩個保安將那尸體抬了進來,或許是太著急,沒有蓋床單,白小舟一眼便看見那具尸體。 這一看非同小可,白小舟驚得差點兒坐地上去,這不就是早上那個和她說話的少女嗎?難不成,真是尸體爬起來自己跑了? 她直愣愣沖過去,在尸體的脖子上摸了摸,她的身上已經出現(xiàn)尸斑,不用看,已經完全死透了。 “在哪里找到的?”那小保安一把把她推開。有人答道“在歷史系主樓外面發(fā)現(xiàn)的,幸好現(xiàn)在沒什么人,否則早鬧得沸反盈天了???,快抬進去。” 白小舟看著眾人里里外外忙活,像在看一場鬧劇。 竟然真的有詐尸這回事,就算詐尸,原來詐起來的尸體還可以聊天,這,不是她不明白,是這世界太博大精深。 白小舟給司馬凡提打電話,關機;給龍初夏打電話,還是關機。這兩人總會一同失蹤,知道的明白他們是有什么重要的案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jian情。她又給瞿思齊電話,對方沒接;給葉不二打電話,不在服務區(qū);給秦哲銘打電話,里面充斥著女人的嬌笑聲,對方還沒等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她額頭上爆著十字青筋打給朱翊凱,電話倒是通了,里面卻傳來凱子懶洋洋的哈欠聲。 “小舟啊,怎么,想我了?” “”白小舟額角抽痛“你在哪里?” “在北京?!?/br> “北京?你去北京干什么?” “走親訪友啊,我大多數親戚都在這邊?!?/br>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兩三天吧,怎么了?” “”白小舟嘆了口氣“還是算了吧,我自己解決?!闭f罷,也不待那邊反應過來就掛了電話。 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能自食其力了。 掛完電話她就開始發(fā)愁,那具到處跑的尸體會不會再起來?再次詐尸之后還會是那個善良哀傷的女孩嗎? 一個念頭在她腦袋里閃過。 偷尸。 她推開解剖室的門,每一張解剖臺都配了一個玻璃罩,罩子上雕刻了符咒,聽秦哲銘說那是為了防止意外事件的。她追問過意外事件所指為何,秦哲銘含糊地說有些尸體容易詐尸,要作特殊處理。 不如就將那尸體偷出來用玻璃罩子鎮(zhèn)住,等龍老師回來再作處置。 明天尸體就要送去司法鑒定中心了,要偷尸只能是今晚。 首先要解決守夜的老頭和保安。經過丟尸這么一鬧,保衛(wèi)處派了一個保安來陪老頭值夜,雖然老頭多次要求增派人手,但尸體丟得這么詭異,回來得更詭異,根本沒有人愿意來,都怕那尸體真的爬起來把他們給吃了。 這兩個人還好解決,龍初夏配了兩副迷藥給她防身,只需要將藥溶在水中,用水槍噴出,只要沾了人的身,那人必定要睡個兩三個小時才能醒轉。只是那門有些不好辦,不僅有鎖,還能從里面上插銷,她又沒有朱翊凱那樣的念力將鎖打開,看來只有另想法子了。 好在停尸房里沒有廁所,如果想如廁,只能到走廊盡頭的廁所里去,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天色漸暗,她做好了準備,一直等待,這個時間一定要拿捏妥當,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早對方會很警惕,太晚兩人都睡了,起夜的概率太小,她必須抓住機會。 等得太久,白小舟竟然坐在樓梯下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開門聲將她驚醒,她從樓梯欄桿的縫隙往上看,一個穿著保安衣服的人行動遲緩地朝走廊盡頭走去了,只是沒進廁所,反而出了解剖樓,不知哪里去了。 白小舟喜不自勝,便來到停尸房外,房門虛掩,里面沒有開燈,黑漆漆的。她有些疑惑,看了看表,才11點,這么早老頭就睡了? 她從門縫里往里看,借著外面的路燈,依稀可以看見老頭躺在床上。停尸房很大,全是壁柜,尸體就存放在壁柜里,外面還有幾張鋼絲床,如果尸體多得放不下,就往鋼絲床上放。角落里還有一張床、一張桌子,是守夜老頭的,他從來不嫌晦氣,只說自己年紀一大把了,早晚都要走,到時候就和這些尸體一樣,哪里還有什么避諱。 白小舟開門進去,先朝老頭開了一槍,然后打開角落里那只冰柜,頓時一愣。 她明明記得很清楚,尸體找回來的時候就是放在這一格,怎么,怎么不見了?難道后來又放到別的柜子去了?她又打開周圍幾格,終于找到了女尸。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尸體這么重,這女孩看起來纖瘦,卻壓得她腰都直不起來,步履蹣跚,跌跌撞撞往外走,她沒發(fā)現(xiàn),床上的老頭動了一下,坐了起來。 出了停尸房,白小舟四下看了看,那保安還是沒回來,她以為上天相助,只往樓下走,卻覺得背著的那具尸體有些異樣,手上摸起來毛茸茸的,側過臉一看,嚇得差點兒暈倒。 那女尸的臉上長出密密麻麻的白毛,越長越多,頃刻之間就跟金毛狗似的,白小舟腦子里閃過兩個字:尸變! 尸變往往都沒有什么好結果,白小舟一咬牙,拖著她朝解剖室里跑,只要將她塞進玻璃罩里,便萬事大吉。 眼看著快到了,女尸忽然睜開眼睛,張嘴咬在她的右手上,她痛得驚呼,一腳踢在女尸胸口,這一腳用了十分力,愣是將一具超重女尸踢出去幾步遠。她脫下手套,手上被咬掉了一大塊rou,血淋淋的。 女尸不再是早上那溫和謙恭的模樣,此時她渾身白毛,就像一個人形的北極熊,臉上只剩下一雙死白死白的眼睛。白小舟去摸別在腰上的水槍,可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她一臉苦相,心想剛才還夸過老天爺,怎么又開始整我? 女尸動作迅疾,朝她撲過來,白小舟抓起身邊的東西就往它身上丟,女尸臉上挨了一本書,倒在地上翻滾哀嚎。她瞪大眼睛想,不會吧,這怪物這么容易對付,一本書就給撂倒了? 女尸仰頭嘶嚎,嘴里黑糊糊的,嘴唇開始腐爛,露出兩排尖牙。 中毒?白小舟低頭看自己的右手,傷口周圍泛起黑色的血絲,不會吧,連尸體也會中毒? 女尸想要過來抓她,走了幾步單膝跪地,整張臉都腐爛不堪,露出下面森森白骨。 這是白小舟這一生看過的最可怕的景象,一具全身長滿白毛的女尸,臉卻爛得只剩下白骨,若是膽子小的,恐怕已經被嚇破膽了。 女尸終于撐不住,倒在地上,渾身都開始腐爛,腐rou混著白毛,看起來更加惡心和恐怖。 一時間,白小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只是,她好像又闖禍了。 低沉的腳步聲近在咫尺,她驀然醒轉,回頭看見守夜老頭已在身后,臉上少了一大塊rou,血淋淋的,雙眼死白,傷口上長出一排密密麻麻的黑毛,只幾毫米長,卻長得極為蓬勃。 她想逃,但已經晚了,老頭張嘴朝她脖子咬去,然后,她聽到了一聲槍響。 不是水槍,而是真正的手槍,一槍爆頭。 老頭倒了下去,白小舟看到他身后的朱翊凱。 “小舟,你沒事吧!”朱翊凱急得滿頭大汗,受了驚嚇的白小舟此時就像見到了親人,撲過去死死抱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朱翊凱摟著她的肩,溫柔地說:“別怕,有我在?!?/br> 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她將臉埋在他的胸口:“我又闖禍了?!?/br> “我已經習慣了?!?/br> 白小舟抬頭看他:“你不是在北京嗎?” “我接到你電話,怕你出事,就趕回來了,剛下飛機?!?/br> 從北京到c市相隔十萬八千里,他竟然真的在幾個小時內趕了回來。白小舟覺得胸口里有什么東西滿滿的。 朱翊凱道:“我們把尸體抬到解剖臺上去,你再慢慢給我講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br> 尸體還在流著腐水,朱翊凱看得直皺眉,但又不好叫外人幫忙,找了兩塊白布將尸體小心裹了,抬上解剖臺,罩了玻璃罩,然后將自己的外套脫了,往垃圾堆一丟。 那可是阿瑪尼的短風衣,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居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扔掉了。白小舟心想,果然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不過潔癖過了頭,也很累吧。 老頭身上開始密密麻麻地長黑毛,只是速度很慢,朱翊凱皺著眉頭:“‘鳳翔以西,其俗:人死不即葬,多暴露之,俟其血rou化盡,然后葬埋,否則有發(fā)兇之說。尸未消化而葬者,一得地氣,三月之后,遍體生毛,白者號白兇,黑者號黑兇,便入人家為孽’,這是子不語中的記載,看來這兩具尸體就是白兇和黑兇了?!?/br> “可是書上說要入土吸收地氣才會尸變,他們才剛死不久啊?!笔稚洗掏矗b牙咧嘴,朱翊凱說:“你受傷了?過來給我看看?!笨吹剿膫?,他的眉頭擰得更緊“是白兇咬的?” 白小舟點頭。 朱翊凱立刻開了柜子,拿出一個醫(yī)藥箱,里面除了急救物品之外,還有些奇怪的藥物,他取出一包糯米,倒在傷口上,然后又倒了一些奇怪的黃色液體,用白紗布層層包裹。白小舟知道糯米能夠拔除尸毒,那黃色液體又是什么? “這是老師配的藥,也有拔毒的功效。”朱翊凱說,白小舟側過臉去看了看白兇:“你不問我,白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朱翊凱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來看著她:“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br> 自從郭青槐的事情之后,無論多熱的天她都戴著手套,研究所的人明明看在眼里,卻像是有默契一般什么都不問。 或許是因為,這里的人都有著不愿為外人道的秘密吧。 “對了,你哪來的槍?” 朱翊凱笑道:“我爸的,估計他現(xiàn)在正在大發(fā)雷霆。” 他的父親為什么會有槍?難道他父親是警察?看起來不像啊。 等等!白小舟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朱翊凱的手:“糟了!那個保安!” 兩人花了一個晚上尋找那個保安,但他就像從人間蒸發(fā)了,遍尋不著,但第二天也沒聽說哪里有人行兇。又去問了保衛(wèi)處,他們說是派了一個人去守夜,可是他一直沒有回來,打電話關機。 此人有沒有被咬還是另說,只是他失蹤得太離奇了,朱翊凱和白小舟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他很可能是被人帶走了。 這個女人無緣無故被人殺了,又無緣無故變成白兇傷人,其中必有緣故。 “看來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那個刺死她的人?!敝祚磩P說“本來是個小案子,現(xiàn)在這么一鬧,一死兩失蹤,小案也變成大案了。我會去警局知會一聲,說這個案子我們051研究所接了。” 白小舟猶豫著不敢說話,她總覺得今天的局面就是她造成的。 “我會去調查那女孩的家人朋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敝祚磩P繼續(xù)道,白小舟插嘴:“那我做什么?” “你就在家里查閱典籍,看有沒有類似的記載。對了,特別是你外公的筆記,一定要仔細看?!?/br> 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自己在研究所的代名詞就是“沒用” “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事,第一時間通知我。”朱翊凱輕輕握了握她的肩,笑容干凈溫暖。白小舟不敢看他,他的笑容有一種勾魂攝魄的殺傷力,她害怕會陷進去,害怕自己一發(fā)不可收拾。 回到研究所,她關了門,臉上緋紅,她用冰冷的手捂著臉龐,心里想著:小舟,要淡定,淡定。她雙手合十,默念心經一遍,金剛經一遍,僧伽吒經念一遍,總算把心給靜下來了。她再次打心底里感謝外公,小時候逼著她學了那么多佛經,總算有用武之地了。 擯除一切雜念,她從包里掏出外公的筆記,自從鳳鈴鎮(zhèn)回來之后她就一直將它隨身帶著,怕弄壞,還小心地包了封皮,只是她當時沒發(fā)覺,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外公的筆記簡直可以當成志怪小說看,看了好幾十頁,也沒找到白兇的故事,倒是看到一段劇情詭異的經歷,有關煉丹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