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明說：“誰的家里也別去，我去你辦公室吧?！?/br>
    李濟運馬上去了辦公室，沒多久劉星明就到了。兩人見面，一時找不到話說。李濟運問他：“回來這些天，都在干什么？”

    劉星明說：“我基本上不出門，天天關(guān)在家里?！?/br>
    李濟運無話找話，說：“天天關(guān)在家里不行，出來走動走動?！?/br>
    劉星明嘆道：“走什么呢？讓人家看笑話？”

    “哪里的話！星明兄是個好人，大家都關(guān)心你?！崩顫\說。

    劉星明自嘲道：“好人？好人就是沒用的人。得這么個丟臉的?。　?/br>
    李濟運安慰他：“話不可這樣說，不就是生病嘛！”

    劉星明苦笑道：“人家生病是頭痛腦熱，我生病是說自己當副縣長了。好笑，真是好笑！”

    李濟運笑道：“星明，你自己能這么說，說明你的病完全好了。星明，應(yīng)該慶幸！”

    劉星明道：“濟運，我病好了又能如何？誰還會用一個有精神病史的人？不怕我工作當中發(fā)神經(jīng)？”

    李濟運聽著胸口發(fā)堵，他真的為老同學心痛?？伤终f不上一句有用的話，只道：“星明，你先休息休息吧。我會同熊雄同志商量，看看怎么安排你的工作?！?/br>
    劉星明搖頭道：“工作？工作就免談了。我自己很清楚，我是熊雄同志，也不會安排一個得過神經(jīng)病的人。我先在家關(guān)著吧，自己把自己想通了，再考慮怎么辦?！?/br>
    李濟運說：“真是對不起！我當初的想法，完全是替你著想?！?/br>
    “不不，濟運，不怪你。要發(fā)這個病，遲早要發(fā)的?！眲⑿敲餍πΑ安豢裣胱约寒敼倭?，也會狂想自己發(fā)財了?！?/br>
    李濟運又說：“星明，我聽你這么敞開談自己的病，真的很欣慰！說明你真的徹底好了?！?/br>
    劉星明卻低頭而嘆：“只是有個人一世都不會欣慰！美美當著我的面樂呵呵的，可我知道她心里很苦！”

    李濟運再也不敢說提拔陳美的事，知道這是他做不了主的。熊雄會怎么用人，李濟運也不想多嘴。劉星明發(fā)病是劉半間手里的事，熊雄也沒有義務(wù)替他打掃戰(zhàn)場。

    李濟運很想問問舒澤光和劉大亮，卻又怕劉星明提及這個話題。不知道劉星明在里面看見過他們嗎？劉星明也怪，他同李濟運閑聊兩個小時，都沒有提及在里面的生活。時間差不多了，劉星明說：“休息吧。”兩人下了樓，各自回家去。李濟運知道老同學悶得慌，只是想找他說說話。

    李濟運越來越覺得，凡事都不能指望正常的思路。自從劉半間接受調(diào)查，他一直暗自關(guān)注省煤炭系統(tǒng)的消息。如果說成省長對此事關(guān)注了，省煤炭系統(tǒng)就會有人出事?？墒?，這么長時間過去了，沒聽見半絲消息。有事總會先從地下渠道傳出，李濟運也沒聽到一句流言。他抱著僥幸心理，每天留意省里的報紙，也沒有他希望的報道。

    他還希望賀飛龍被紀委找去問話，說明調(diào)查已經(jīng)很深入了。不論是調(diào)查劉半間，還是調(diào)查省煤炭系統(tǒng)的人，都得找賀飛龍。可賀飛龍?zhí)焯炻睹?，風風火火的樣子。他跑大院的日子更多了，人家既是縣長助理，又干著重點工程。他任何時候找熊雄或明陽匯報，都名正言順。

    李濟運擔心李濟發(fā)的案子不了了之，多次催問周應(yīng)龍。周應(yīng)龍都說案子還在查，只苦于沒有任何線索。李濟運想過從別的地方入手，比方端掉賀飛龍下面的黑勢力，從中也許可以找到蛛絲馬跡。但是，他不能把這主意出給任何人。周應(yīng)龍同賀飛龍到底什么關(guān)系，他沒有半點把握。他也不可能告訴熊雄，沒有證據(jù)懷疑人家什么。賀飛龍同李濟發(fā)失蹤肯定有關(guān)，李濟運料死了這點。但他只是推斷，擺不上桌面。

    二十四

    田家永到漓州調(diào)研，今天下午到了烏柚縣。又一條高速公路要從烏柚過境，田家永的調(diào)研是為“工可報告”做前期?！肮た裳芯俊北臼菍＜覀兊氖?，田家永帶著幾個處長走一圈，看上去多少像官樣文章。這層意思誰也不敢點破，副廳長到底比任何專家都大。漓州人最關(guān)注田家永的處境，聽說他在交通廳的分量已不可小視，很可能會接任廳長。原來交通廳一把手王廳長身體不好，最近兩年都在醫(yī)院住著。不得不佩服田家永的厲害，不到一年工夫就把對手們征服了。漓州人對田家永的所謂關(guān)注，有希望他官越做越好的，也有等著看笑話的。

    田家永到漓州有關(guān)縣份這么走走，多少有些炫耀權(quán)威的意思。市委和市政府領(lǐng)導們最高規(guī)格接待，不亞于接待一個副省長。他是帶人來修高速公路的，投進來的是真金白銀。市里的具體要求，盡可以提出來。田家永畢竟又是這邊的人，大可以多做好事。他到烏柚來，關(guān)系就更近了。烏柚是他真正的老家，正像他經(jīng)常喜歡說的，這是他丟胞衣的地方。

    田副廳長趕到烏柚是下午四點多，先洗漱休息再用晚餐。匯報會定在第二天上午。熊雄請示田家永：“田副廳長，您是烏柚的老領(lǐng)導，班子中的人您都認識。您看需要哪些人陪？”

    田家永說：“依我的話，一切從簡。但多見幾個人，我也高興。全體常委，加上非凡同志、德滿同志吧?！?/br>
    李濟運忙算了算，縣里的加上省里的，總共二十位。分兩桌氣氛不好，就安排一個大桌。梅園賓館最大的宴會廳叫桂花廳，夠安排二十個人的座位，擠一擠最多也只能坐下二十五個人。像田副廳長這樣的貴賓來了，總不能擠上二十五個人吧。

    李濟運早通知縣里各位領(lǐng)導到餐廳候著，再同熊雄和明陽陪著田副廳長進去。田副廳長在門口一露臉，掌聲立即響了起來。田副廳長笑道：“又不是開會，鼓什么掌呀？”

    熊雄忙說：“宴會也是會，很重要的會，更重要的會?！?/br>
    田副廳長繞了一圈，同大家一一握手。他握著李非凡的手，用力拉了幾下，說：“非凡，你小子要聽話??！”他這話亦威亦慈，似真似假，知情人心里朗朗明白，懵懂人只看著是玩笑。

    李非凡不管是否聽懂了，只得笑嘻嘻地說：“田書記教訓在耳，敢不聽話！”

    田副廳長握著吳德滿的手，卻在他肩上拍了一板，說：“德滿，你是個好人，可不要做老好人！”

    田副廳長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宴會正式開始。熊雄說：“我們很高興迎來了田廳長及交通廳各位處長。請?zhí)飶d長給我們說幾句?！?/br>
    田家永舉了杯，說：“酒桌上不講別的，只講喝酒！縣里的同志有十幾位，你們每人敬我一杯，我就得喝十幾杯。有來無往非禮也，我再每人回敬一杯，我又是十幾杯。我不是當年的田副書記了?！?/br>
    熊雄說：“田廳長，我們干了這杯，您再隨意。我對縣里同志宣布兩條，一是凡敬田廳長的，自己先干；二是有幸得到田廳長回敬的，必須干杯?！?/br>
    干了這杯酒，慢慢的開始互敬。場面很熱鬧，你來我往，干杯不止。朱芝喝不得幾杯白酒，李濟運小聲囑咐她把著點兒。

    熊雄早敬過田副廳長了，他又端了酒杯說：“田廳長，您對家鄉(xiāng)支持特別大，家鄉(xiāng)父老非常感謝。”

    田副廳長不忙端杯，他望望熊雄，說：“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還有話說?！?/br>
    熊雄搖頭而笑，極是佩服的樣子：“領(lǐng)導真是明察秋毫??！”田副廳長問：“這條路縣里有什么要求，你盡管提?！?/br>
    熊雄說：“我明天正式向廳長匯報，這會兒酒桌上我不談路?！?/br>
    田副廳長笑道：“你同交通廳長不談路談什么？”

    熊雄說：“我想談人?！?/br>
    “談人？你是想讓我們派干部來縣里掛職？”田副廳長又笑了起來“熊雄呀，狡猾狡猾的！我們派干部到縣里掛職，等于是又出力，又出錢！”

    熊雄說：“報告田廳長，我是想派人到您廳里去掛職，上掛！”

    田副廳長眼睛頓時放亮：“是嗎？要去，就去你們班子里最年輕的！”

    “誰最年輕？”熊雄望望大家“李主任和朱部長?！?/br>
    李濟運說：“熊書記，你官比我大，年紀比我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