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目下無塵
紅衣少年撇了撇嘴,冷冷地問龐德寶:“往哪邊走?明因寺往哪邊走?” 竟然是一口漂亮的官話。 龐德寶喜上眉梢,忙指了西邊的那條路:“那邊,那邊,那邊就是往明因寺的。” 紅衣少年點點頭,轉身朝東而去。 那是和明因寺相反的方向。 沈穆清目瞪口呆 龐德寶也傻了眼,站在那里半天沒回過神來,倒是那穿綠官色道袍的少年怔了怔,拔腿就跟了上去。龐德寶見了,苦著臉跺了跺腳,無奈地跟了上去。 沈穆清望著自己被擦破皮的手掌,心中已有計較。 她七手八腳地出了林子,朝龐德寶主仆追去。 路邊的人漸漸多了,不時有人目露詫異地打量她。 沈穆清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狠狽,她顧不得這些。跑到了離龐德寶三人七、八米的距離,就漸漸慢下了腳步,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她一邊走,一邊注意著路上的馬車,希望能碰到珠璣。 就這樣走了一小段距離,沈穆清開始呲牙咧嘴起來。 她為了漂亮,襪子沒有納底,而且是用白綾做的。剛才心慌,跑得急,不覺得,現(xiàn)在才知道腳疼。特別是左腳的后跟,好像有什么東西扎了進去,一碰就鉆心的痛。路上的那些沙礫和石子也讓她舉步維艱,恨不得能踮起腳來走路就好。 沈穆清尋了路邊一塊石頭上坐下,脫了襪子。 襪子的底部已被磨得大窟小洞的,腳后跟果然是扎了東西進去,有一個小小的黑點,周圍紅腫成了鴿子蛋大小的一塊。 沈穆清把襪子反穿上,然后東張西望,一拐一跛的朝前走著。 紅衣少年突然轉身站定。 沈穆清一個不留神,差點撞在他身上。 他一雙墨玉似的眸子輕蔑地瞟著沈穆清:“你想怎地?” “什么?”全副心神都放在一雙腳上的沈穆清愕然地望著紅衣少年 紅衣少年聽了,撇了撇嘴,表情很不耐地朝著龐德寶揚了揚下頜:“給她幾兩碎銀子,快打發(fā)她走人?!?/br> 龐德寶見了,立刻上前,笑瞇瞇地對沈穆清道:“小大姐,剛才我們少爺推了你一把,是我們不對?!闭f著,從荷包里掏出了兩個銀錁子,約有五兩左右的樣子,“我手里只有這些,小大姐將就著些?!毖劬吐涞搅怂娜柜丈希敖o小大姐買雙襪子穿?!?/br> 猜測得到了證實,沈穆清幾乎要仰天一笑。 她強忍著心頭的激動,紅著眼睛望著那紅衣少年:“我,我不要銀子,我想回城……” 龐德寶一聽,表情立刻變得輕松起來,笑道:“好,好,好。我馬上給小大姐叫輛車……只是我們還有事,不能親自送你回城了……”一邊說,一邊笑著觀察著沈穆清的表情。 不是沒時間送她回城,而是怕惹麻煩吧……這個龐德寶,真是個人物啊! 沈穆清心里大為佩服。 只要能在最短的時候內回家,就能搬救兵來解決這件事了。 她連連點頭……卻感到有股灸熱的目光在她的裙裾間掃來掃去。 沈穆清順勢望去。 正好看見紅衣少年目露不屑。 是因為她有一雙天足吧! 沈穆清嘴角一翹,然后聽到那紅衣少年輕輕地哼了一聲。 以當時的情況來看,一定是自己沒頭沒腦地朝前跑,眼看快撞到了這紅衣少年,所以他才推了自己一把……如果能把她送回這,這又算怎什了…… 沈穆清心情大好,又笑了笑。 紅衣少年看見,皺了皺眉頭,薄唇抿得緊緊的,又“哼”了一聲。 沈穆清一樂。 這個紅衣少年真的很有意思。 驕傲、自我,桀驁不馴卻又有著青蔥歲月里特有的單純和初生犢不怕虎的無畏,而這些品質,正是沈穆清在青春期壓在心底的羨慕那時候,她可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女兒,好學生……榜樣人物。 沈穆清和紅衣少年在那里各懷心思,龐德寶早已跑到路中央去攔馬車了。 他連連交涉了幾輛車,人家都搖頭而去。 龐德寶臉上露出焦慮。 紅衣少年卻氣定神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問沈穆清:“你是哪家的婢女?那人為什么要追你?”說著,又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番。 雖然這紅衣少年十之八九不是京都人,但鎮(zhèn)安王名震天下。讓他知道了是什么人在追自己,只怕到時候這龐德寶會親手縛了自己把人交給那位十六爺。 沈穆清苦笑著,含含糊糊地道:“……色不醉人人自醉……我們在藥王廟上香……被那無賴見了,非說我們欠他們的錢,要捉了我和姐兒一起抵債……” 那紅衣少年聽了,竟然微微一笑。 長眉舒展,眼眸黑亮,隱隱透著幾份磊落豪爽的英氣,十分英俊。 “你嗎?”他語氣有nongnong的戲謔,“連你也要一起抓去抵債啊……” 如果沈穆清在高中時候遇到他,一定會在這樣的一個少年面前手足無措,面紅耳赤……就是現(xiàn)在,他也不由得讓沈穆清心中平添了幾份好感。這無風月,只是人類愛美的本性而已。她無意間已對這少年寬容,微微地笑,故作悵然地嘆氣:“沒有魚,蝦也好我這也算得上是城門失火了!” 紅衣少年眉角一挑,哈哈大笑起來,神色極其快活,眉目如夏日般明亮耀眼,分明是個開朗樂觀的少年郎,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乖張與目中無人。 路邊的婦人、女子紛紛側目。 沈穆清不由額間生汗。 真是個惹禍的根苗啊! 紅衣少年對別人的目光毫不在乎,又在她的裙裾間掃了一眼,問:“你叫什么名字?” 沈穆清不敢有任何猶豫,笑道:“我叫沈穆清。” “沈穆清……”紅衣少年喃喃低聲重復了一聲,又問:“今年幾歲?” “今年十二歲?!鄙蚰虑迥抗饬鬓D,問他:“公子怎么稱呼?” 紅衣少年一怔,突地揚頜遠眺,傲然地笑道:“你小小年紀,能夠忠心護主,也算有幾份俠義了……” 沈穆清愕然。 話鋒突然間就轉了。 是不愿意告訴自己叫什么名字嗎? 不過,自己哪里像個婢女了? 她不由低頭打量自己,心里很是疑惑。 雖然沒有滿頭珠翠,但也算得上是綾羅綢緞了……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裹腳的原因…… 沈穆清思忖著,就聽見那紅衣少年用一種降尊紆貴的口氣道:“今天算你走運吧……遇到我的心情不好……” 這少年說起話來,怎么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讓人摸不清頭緒。 沈穆清不解地抬頭,就看見那紅衣少年在脫衣裳就站在路邊脫衣裳。他一邊脫,一邊冷笑道:“……這些人,我來幫你打發(fā)了……” 沈穆清立刻明白過來。 她有些慌張地轉身,就看見四、五個衣冠凌亂、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帶著傷的大漢,在那個被紅衣少年打跑了的大漢帶領下,兇神惡煞般朝他們的方向奔來。 原來是因為看見了那些人……所以才來不及回答自己,所以才不顧禮儀脫衣裳…… 沈穆清心中對自己一哂,慚愧自己的小人之心! 龐德寶正好攔下一輛馬車,同車內的人說著什么,根本沒有注意到左右的情況。 穿官綠道袍的少年已面露惶恐:“少爺,你,你別和你打架了……上次大腿上的傷才好……老太爺說了的,讓你好好在國子監(jiān)讀書,有什么事,都要聽龐管家的……”說著,伸手想要去拉紅衣少年的衣襟,卻又怯生生的縮了手。 紅衣少年冷冷地哼了一聲,直接把脫下來的直裰丟給了道袍少年,算是回答。 沈穆清心念一動,目光微閃。 她輕輕拉了拉紅衣少年的衣襟:“你還是快跑吧,他們,他們是鎮(zhèn)安王府的人……我們都惹不起……” 紅衣少年一聽,露出驚愕的表情。 很顯然,他們是聽過鎮(zhèn)安王的威名的。 道袍少年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只知道“少爺,少爺”地亂喊。 紅衣少年到是很快鎮(zhèn)定下來,恢復了常態(tài)。露出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嘴角一哂,傲然地道:“鎮(zhèn)安王府的又怎樣……哼……我打了就打了……死了償命,傷了賠錢,到時候該怎樣就怎樣,有什么好怕的……” 沈穆清冷汗直流。 這少年,怎一副轉眼又變成了個紈绔子弟……自己跟著他們,無非是見這少年有點身手,又偏了理,想借把力……可千萬別看走了眼,是個金玉其外的才是…… 她不由飛快地打量了紅衣少年一眼。 這家伙家里估計真的很有錢他直裰內穿的是件淺碧色的右衽窄袖單衣,色淡如云,輕柔如水,叫“天水碧”,是江南織造的貢品,就是沈家,也只得十匹,李氏一直舍不得用,說要留給沈穆清長大些,身材定型了再用。據(jù)說這面料在市面上有錢也買不到。 紅衣少年還真不是嘴硬,他說著,竟然就挽起了衣袖,嘴里還呶道:“要是有根齊眉棍就更好了!” 也就這會功夫,十六爺?shù)娜艘呀?jīng)看到他們了,領頭的指著紅衣少年直嚷:“就是他,就是他……打八哥的就是他……” 紅衣少年嘴角又是一曬,朝著沈穆清挑了挑眉:“你給我一邊站著去,別在這里礙手礙腳的!” (我是一只小蝸牛,在pk榜上爬啊爬(*^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