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颯齜牙咧嘴地捂著腳，沈穆清站在一旁冷冷地望著他。

    “現(xiàn)在知道什么叫葷素不忌了嗎？”

    蕭颯怒目以視：“你屬虎的??？”

    “哼！”沈穆清挑了挑眉，“我問你，太太是不是在吸鴉片？”

    蕭颯理也不理她，自顧自地將被踩了的腳腳尖點(diǎn)地扭了扭：“還好沒什么事，我等會(huì)還約了都督府的同僚喝酒……今天可是我第一天去五軍都督府報(bào)到……”

    這樣的回避，已是最好的答案。

    沈穆清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你知不知道，太太沒幾天好活了。你這樣，她的身體哪里受得了啊？”

    語氣隱含的指責(zé)讓蕭颯神色頓時(shí)由輕松化為了凝重，沈穆清很是熟悉的譏笑重新掛在了他的嘴角：“太太的藥都是我讓人去抓的，我怎會(huì)不知道？可你知不知道，她每天夜里呻呤到天亮？”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讓她用這個(gè)?！鄙蚰虑暹煅实?，“要是她因此而有個(gè)什么三長兩短的，我會(huì)一輩子都不安心的！”

    蕭颯靜靜地望著沈穆清，目光中有沈穆清不懂的晦澀：“王公公的手面不是一般的大，家里能變賣的都變賣了你總得讓她見沈大人一面吧！”

    沈穆清愕然：“這么說，家里真的只剩一萬多兩銀子的家當(dāng)了？”

    “這幾天多虧有汪大人照顧，我們要走了，也要給人家打聲招呼?！笔掞S避而不談，淡淡地道，“你也早點(diǎn)回屋去屋里的人本來就少，你幫著陳姨娘一起服侍服侍太太?！?/br>
    沈穆清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別走！把話說清楚了。太太到底怎樣了？現(xiàn)在每天要抽幾袋煙？”

    蕭颯低頭望著拽著自己玄色粗布衣袖如春筍般纖細(xì)白嫩的玉指，明亮的目光如風(fēng)中搖曳的燭火般飄忽。

    好一會(huì)就在沈穆清因等不到他的回答有些不耐煩的時(shí)候，蕭颯驀然抬手，甩袖而去。

    沈穆清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蕭颯，做錯(cuò)了事竟然還敢甩自己……

    * * * * * *

    馬車走得很慢，晃悠悠的，堪比牛車。

    自從把她們送上馬車后，蕭颯就看不到蹤影了。

    人家龐德寶還知道帶著幾個(gè)小廝跟車，他到好，獻(xiàn)殷勤似的在李氏面前晃了晃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沈穆清越想越氣。

    雖然事情得一分為二的看。偷偷給鴉片李氏抽是他不對(duì)，但他這段時(shí)間鞍前馬后的幫沈家周旋，自己不應(yīng)該用這種態(tài)度對(duì)他，可鴉片的危害有多大，沒有比從后世而來的她更清楚的了。而且更讓她擔(dān)心的是，這種東西蕭颯是從什么地方弄來的？他知道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自己吃過沒有？大周是不是已經(jīng)開始流行抽這個(gè)了？

    “怎么？是不是覺得馬車走得太慢了？”李氏望著不時(shí)撩簾向外探望的女兒，含笑她道。

    “??！”沈穆清立刻收斂了心緒，對(duì)李氏露出一個(gè)笑臉，“還好！”

    李氏笑了笑，然后身子向后靠在了大迎枕上。她舒服地呻吟一聲，道：“那就好。我是老胳膊老腿的了，經(jīng)不起顛簸了。”

    沈穆清就偎了過去：“我看著太太精神還挺好的！”

    “那都是吃了藥的原故?！崩钍闲χ驍嗔怂脑挘拔乙郧奥犎苏f，有一種叫‘芙蓉膏’的東西，不管是什么病，一吃就好。就是東西太金貴。尋常人別說見，就是聽也沒聽過。只有那些常年做西洋生意的巨賈才能找到路子從海外帶一點(diǎn)回來。就是這樣，不會(huì)保管的，東西在路上就會(huì)壞了……沒想到，蕭颯聽我一說，就幫我找了這東西來……”

    沈穆清詫異。

    這東西竟然是李氏讓蕭颯尋來？

    既然如此，蕭颯當(dāng)時(shí)為什么不說清楚？

    還有，李氏為什么突然想到要吃芙蓉膏？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吃了這“芙容膏”的后果？

    “雖說蕭家有錢，可那畢竟是蕭家的錢，不是他蕭颯的錢。而且人家辦起事來又這樣的盡心，穆清，我們不能為難了他。等我們回到松樹胡同，你和那龐管事把錢算一算，看我們?cè)撃枚嗌俪鰜?，你暫時(shí)拿我給你的壓箱錢還上?！闭f著，李氏一直有些混沌的目光突然間變得犀利如鋒。她緊緊地盯著沈穆清：“等老爺出來，你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拋頭露臉了?！?/br>
    拋頭露面？她這樣，算得上是拋頭露面嗎？

    可能是自己收斂的還不夠吧！

    沈穆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想著等會(huì)見到了蕭颯，要記得他向道歉才是……

    李氏見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歪在了身后的靠墊上。

    * * * * * *

    松樹胡同的宅子只留一個(gè)屋架子了。

    家具、器皿，甚至連那株百年的紫藤都沒了。

    李氏站在大門口，茫然地望著光禿禿的院子。

    “夫人，舊得不去，新得不來，”龐總管恭謙地陪在李氏的身邊，“明一早花匠就來了，到時(shí)候我們照著那個(gè)有名的容止園種上奇花異草，定比以前還要好看?！?/br>
    李氏一怔，笑道：“容止園??？那是我女婿幫著晉王砌的?！?/br>
    驚訝的神色從龐總管的臉上一掠而過，他笑道；“小的見識(shí)淺薄，不知道府上的姑爺還有這樣的本事。讓您見笑了，見笑了?！?/br>
    “他學(xué)問很不錯(cuò)，脾氣也好……”

    兩人說著進(jìn)了內(nèi)院的垂花門。

    陳姨娘拉了緊跟在李氏身后的沈穆清：“姑奶奶，我的金銀首飾都被抄走了，這，這日子可怎么過??？”

    “江南的鋪?zhàn)雍孟襁€沒有封吧！”沈穆清沉吟道，“要不，讓那邊暫時(shí)先拿些銀子過來?！?/br>
    陳姨娘哭喪著臉：“老爺出了這樣的事，鋪?zhàn)幽睦镞€有什么生意開一天門就虧一天。”

    沈穆清笑道：“既然虧得厲害，我看，不如和太太商量商量，把該關(guān)的鋪?zhàn)雨P(guān)了吧！”

    陳姨娘很驚愕的樣子。

    沈穆清嘴角一翹，道：“開鋪?zhàn)泳褪菫榱速嶅X嘛！既然開一天門虧一天，那還開著干什么？”

    “可是，可是……”陳姨娘目光微轉(zhuǎn)，沈穆清已急步朝前走去：“我們還是快點(diǎn)吧！別讓太太等急了！”

    * * * * * *

    從松樹胡同回到梁家，依例先去給太夫人請(qǐng)安。

    太夫人很關(guān)心地問沈穆清：“怎樣？親家太太還好吧！”

    “多謝祖母關(guān)心，太太挺好的！”

    太夫人點(diǎn)頭：“那就好，那就好。等過幾天她們安生下來，我再去看看她?！?/br>
    沈穆清再次道了謝。

    太夫人就轉(zhuǎn)頭吩咐立在自己身后馮氏：“沈家的下人都還關(guān)在大理寺，家里也沒有個(gè)使喚的人，你等會(huì)挑幾個(gè)伶俐的送到松樹胡同去。”

    馮氏笑著應(yīng)了。

    沈穆清又一次道了謝。

    太人就道：“你們今天忙了一天，也乏了，下去歇著吧！”

    梁季敏和沈穆清退了下去。

    馮氏和太夫人商量了幾件家里的事，也退了下去。

    屋里只劉姨娘，太夫人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劉姨娘蹲下來給太夫人捶腿：“你也別惱，侯爺說的有道理。沈家正是落難的時(shí)候，我們更是要和沈家走的近一些才是……”

    太夫人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道：“他到底不放心我。還特意寫封信來囑咐我。我吃過的鹽比他走過的路還要多，用的著他來教訓(xùn)?！闭Z氣很是不滿。

    “侯爺這不是沒個(gè)能商量的人嗎？”劉姨娘笑道解釋，“不給您寫信，他能給誰寫信?。≌f到底，這家里的事啊，還得您當(dāng)著?！?/br>
    太夫人的臉色微霽。

    劉姨娘繼續(xù)道：“不管怎么說，沈大人還沒有定罪，我們這樣急著撇清，也難免侯爺有些著急?！?/br>
    太夫人苦笑道：“我怎不知。只是以前是太后娘娘當(dāng)政，對(duì)我們這樣的人家一向禮遇，可現(xiàn)在太后娘娘不在了，誰知道皇上是什么脾性，我們還是有小心些的為好！”

    * * * * * *

    沈穆清和梁季敏一前一后地朝疊翠院去。

    “娘子！”眼看快到了，梁季敏突然停下了腳步，喊著沈穆清。

    沈穆清轉(zhuǎn)過身來，笑道：“相公有什么吩咐？”口里雖然預(yù)柔，卻沒有熱度，給人客氣之感。

    梁季敏眼底閃過一絲愧意，喃喃地道：“陳亞子待我十分真心……他從未求過我，今天的事，我實(shí)在是不好推辭。”

    早先梁季敏說好了去松樹胡同接她的，結(jié)果她等到了掌燈時(shí)分，梁季敏才珊珊來遲。

    沈穆清根本不想和他多說，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著說了一聲“是嗎”，然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翠疊院。

    梁季敏的眼底就閃過一絲懊惱。

    他站在原地思忖了一會(huì)，追著沈穆清進(jìn)了正屋。

    沈穆清正和梁幼惠說著回娘家的情景：“……還好是百年老屋，梁、柱、檁子都是用的冷松，不至于風(fēng)餐露宿罷了?！?/br>
    梁幼惠聽著眼淚在眼眶里直轉(zhuǎn)，問沈穆清：“要不要送些衣裳過去？或者，我們做點(diǎn)吃的讓人送過去？”她說著，就看見梁季敏走了進(jìn)來。梁幼惠打住話題，朝著他甜甜地喊了一聲“三哥”。

    梁季敏“哦”了一聲，無話找話地道：“你們?cè)谡f話?。俊?/br>
    梁幼惠“噗嗤”一笑，道：“三哥，我們不在說話，難道在打架！”

    梁季敏脧了面露疏離的沈穆清一眼，訕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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