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望著又黑又瘦的?；轃o言以對(duì)。

    “姑奶奶……我勸了蕭公子……我能帶著他偷偷回京都，元蒙人要帶皇上回八河的時(shí)候交換了一批被俘的人……兩次機(jī)會(huì)蕭公子都放棄了。而且還說，主憂臣辱……我，我也沒辦法！”

    沈穆清苦笑：“常師傅辛苦了。如今京都之圍已解，你也去把六娘接回來吧！”

    常惠猶豫道：“要不，我再去趟八河。原來是不知道蕭公子在什么地方，到處找?，F(xiàn)在知道了具體的位置，來回也比較快……”

    沈穆清聽著動(dòng)了心。

    “要不，您幫我?guī)Х庑沤o蕭公子？”

    常惠點(diǎn)頭，笑道：“行啊？您今天把信寫好，我明天就動(dòng)身。”

    沈穆清笑著叫英紛送?；莩鋈?，自己磨墨給蕭颯寫了一封信。

    信中沒有什么甜言蜜語。只是問他，為什么要去八河？

    第二天，沈穆清沒有等?；荩葋淼氖橇?。

    大病過后的六娘臉上留下了蒼老痕跡。

    她朝著沈穆清苦笑：“我不準(zhǔn)他和你們家多接觸，就是怕發(fā)生今天這種事……沒想到，他還是把命賣給了你們沈家……”說著，眼淚撲撲地落了下來。

    沈穆清很是心虛，卻又惦記得蕭颯，只得狠心地笑道：“六娘放心，常師傅不會(huì)有事的！”

    六娘目帶哀求地凝望著沈穆清：“姑奶奶，我只望您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太危險(xiǎn)的事，少讓我小叔去。”

    沈穆清沒有辦法給她承諾，心虛地低頭。

    六娘看了，嘆了一口氣，起身離去。

    過了一會(huì)，?；輥砹?。

    他來拿信：“好幾個(gè)月沒有在床上睡覺了，所以起晚了?！?/br>
    ?；萦行┎缓靡馑嫉叵蛏蚰虑褰忉屩耐韥?。

    沈穆清卻猶豫起來：“去八河，是不是很危險(xiǎn)？”

    ?；菪Φ溃骸澳睦锊晃ｋU(xiǎn)？京都不是也差點(diǎn)被破了城嗎？”

    沈穆清苦笑，把信交給了?；?，親自送他出了門。

    * * * * * *

    元蒙人的威脅解除了，京都好了傷疤忘了痛，很快恢復(fù)了原有的繁華與喧囂。只有像沈箴這樣的人才一如往昔的憂心忡忡。

    “今上肯定是不愿意皇上回來的！”沈箴執(zhí)黑子落在了左角的小目上，“可就這樣讓皇上在八河……以后怎么向后世交待內(nèi)閣也太無能了吧！”

    為了區(qū)分前后兩位皇上，大家都開始以“今上”稱新帝，以原來的稱號(hào)稱呼舊帝。

    閔先生執(zhí)白子回了一手，不屑地道：“王閣老這幾天為女婿承爵的事忙著，哪有時(shí)間去管這些？”

    沈箴伸在半空中的手就滯了一下。

    “哦，這么說來，要立庶了？”

    閔先生飛了一手，抬頭望著沈箴道：“現(xiàn)在都亂了套了，還分什么嫡庶。您還不知道吧？前兩天未果派了使臣來，說，要我朝用五十萬兩銀子換回皇上……今上把人晾在那里，不理不睬。偏偏內(nèi)閣、都察院沒有一個(gè)人出來說一聲……我看，這件事十之八九是立庶不立嫡了！”

    沈箴沒有作聲，棋子落在棋盤上卻“噼啪”作響。

    而此時(shí)的沈穆清，卻目瞪口呆地望著英紛。

    英紛望著沈穆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加強(qiáng)了語氣道：“您沒有聽錯(cuò)。那個(gè)涂二姐，來拜訪您！要見您！”

    沈穆清冷冷一笑，道：“不見！”

    英紛應(yīng)聲而去。

    沈穆清又把她喊了回來：“……她什么打扮？”

    英紛沉吟道：“穿著件銀白條衫，白色的挑線裙子，桃紅色的比甲……頭上戴著赤金鑲珠的簪子，手上戴了對(duì)綠汪汪的翡翠鐲子……嗯，還化了淡妝，還帶了兩個(gè)小鬟，很是清爽利落的樣子?！?/br>
    沈穆清想了想，道：“你就跟她說，家里正亂著，我還要收拾收拾。讓她有什么，跟你說吧！”

    英紛應(yīng)聲而去。

    沈穆清伏下來給時(shí)靜姝寫信。

    自從她知道京都被圍，前前后后寫了十來封信到南京，讓時(shí)家的人幫著打聽京都的情況。一聽說未果退兵，她立刻給沈穆清寫了一封信。而沈穆清也是一樣，未果一退兵，立刻給時(shí)靜姝寫信報(bào)平安，兩人你來我往同一個(gè)時(shí)間送信，反而像鴨同雞講的講不清楚。所以沈穆清這次是等時(shí)靜姝來信后才給她回信。

    她望著信紙不由笑了笑。

    看來，把時(shí)靜姝留在福州完全是對(duì)的。

    經(jīng)過沈穆清的提點(diǎn)，時(shí)靜姝立刻明白應(yīng)該怎樣和福州的喻夫人及泉州的李夫人相處……短短的三、四個(gè)月里，時(shí)靜姝不僅找到了合適的種茶的地方，而且通過喻夫人和李夫人將地買了下來。

    就等著林瑞春去福建了。

    沈穆穆寫出兩封信。一封給時(shí)靜姝，謝謝她的幫忙，也委婉地把她表揚(yáng)了一頓。另一封信是寫給林瑞春的。一來是告訴他，福建那邊的事辦得差不多了，讓他啟程去福建。二來是告訴他，落梅和孩子及林進(jìn)財(cái)兩口跟著陳姨娘去了舟山，讓他去福建的途中順便去看看父母和妻子、兒子，享幾天天倫之樂。

    寫完信，她仔細(xì)地把信封起來。

    外面就傳來一陣女子爭吵的喧嘩聲。

    沈穆清皺了皺眉，仔細(xì)地聽。

    “……你怎么這樣？一點(diǎn)規(guī)矩也不懂……”那是英紛的聲音。

    另一個(gè)聲音回道：“……你一個(gè)小丫鬟，做得了主嗎？少在這里嗦嗦，壞了我的事，小心打板子……”聽著很是耳熟。

    沈穆清再一想，恍然大悟。

    那是涂小雀的聲音。

    她不由心中惱怒。

    說起來，她涂小雀不過是個(gè)被收了房的婢女，憑什么訓(xùn)斥英紛……至少人家英紛行得正走得直……

    沈穆清心里先冷了三分。

    腳步聲就越來越清晰。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簾子“唰”地一聲被撩開，涂小雀那張宜嗔宜笑的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

    沈穆清眉頭微蹙，涂小雀已三步并作兩步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怔，涂小雀抱住了沈穆清的膝：“姑奶奶，你要恨，都恨我。您要怨，都怨我。不關(guān)我們少爺?shù)氖隆?/br>
    她可憐巴巴地望著沈穆清，一開口就把沈穆清給震住了。

    這都是說的些什么?。?/br>
    沈穆清聽著狐疑。

    不由仔細(xì)地打量涂小雀。

    不同于以前的艷麗低俗，二姐現(xiàn)在的妝容干凈而自然，身上穿著廣州產(chǎn)的焦布比甲、松江產(chǎn)的銀條衫、杭綢做的挑線裙子……通身都是上等料子。還有頭上戴的首飾，雖然只有四、五樣，可鑲的都是珊瑚、青鴉石、貓眼石、蜜臘之類的……最大的變化還是她的神態(tài)。再也沒有了以前的倉促和瑟縮，目光炯炯有神，帶著自信和驕傲……

    一個(gè)脫胎換骨的涂小雀！

    沈穆清就想起龐德寶說蕭家大太太的話：“……我們大太太十幾歲就開始當(dāng)家，一來二去的，把婚事耽擱了。偏偏是有緣份，蕭家老爺子看中了大太太能干，三番五次地親到錦州拜訪。大太太看著蕭家求得真，就應(yīng)允了……只是我們大太太不是尋常的閨秀，婚后依舊四處行商……好在老爺子和大爺都挺支持的……”

    能讓一個(gè)人改變氣質(zhì)……蕭颯的生母已不僅僅是厲害了……

    涂小雀見沈穆清望著她不作聲，忙道：“……那次在萬寶齋，都是我有眼不識(shí)金鑲玉，沖撞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與我一般見識(shí)。”

    沈穆清和她客氣：“二姐多慮了。萬寶齋的事，我早就忘記了?！?/br>
    涂小雀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多謝姑奶奶，多謝姑奶奶！”

    沈穆清示意一旁的英紛把涂小雀扶起來。

    “二姐這樣，倒令我不好意思。還是站起來吧！”

    涂小雀見沈穆清始終不問自己的來意，順著英紛站了起來，心中卻不由暗暗著急，只得拿話奉承沈穆清：“姑奶奶幾年不見，越發(fā)的標(biāo)致了。這要是走在路上，我可不敢認(rèn)了！”

    沈穆清惱她不分輕重地訓(xùn)斥英紛，和她繞著圈子：“二姐夸獎(jiǎng)了。說起來，幾年不見，二姐越發(fā)的漂亮了?！?/br>
    “看姑奶奶說的，我怎比得上您……”涂小雀客氣地道，“姑奶奶要是那枝上的花，我就是那樹下的草。姑奶奶要是那天邊的月，我就是那月邊的星。我怎比得上您……就是我們少爺，也常虧姑奶奶的女紅好，斷文識(shí)字大方得體……我怎比得上！”

    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沈穆清心中更是不喜。

    她本來就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沒想到還是把涂小雀給招來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和自己爭什么……蕭颯在千里迢迢之外，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沈穆清淡淡地一笑，道：“二姐太客氣！”

    涂小雀聽了就長長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份無奈來：“我這幾年在大太太身邊服侍……哦，大太太就是少爺?shù)纳浮腋先思宜奶幮猩?，來去匆匆，這女紅也丟下了，書也讀得少了……不過，打算盤、算帳倒是精進(jìn)了不少。就是大太太，也多有褒獎(jiǎng)?！?/br>
    是來向自己示威的？

    沈穆清不動(dòng)聲色，笑道：“二姐是聰明，自然是一點(diǎn)就通。恭喜二姐了！”

    涂小雀臉上有幾分得意：“多虧了大太太。要不是大太太手把手的教，我哪有今天！”

    沈穆清笑著點(diǎn)頭，并不搭腔。

    （今天是大年三十，祝所有朋友虎年虎虎生威，吉祥如意，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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