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對十一爺說的話當(dāng)然很快就傳到了沈穆清的耳朵里。她不由沉吟：“十一爺怎么說？”

    英紛撇了撇嘴，很是瞧不起的樣子：“十一爺一味地安慰四太太，還勸四太太對您客氣點(diǎn)。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怕有什么事求到您面前來?！?/br>
    “哦！”沈穆清微微笑起來，“想不到他還有這樣的心眼。那四太太怎么說？”

    “四太太又把十一爺訓(xùn)了一番。”說到這里，英紛神色間有幾分猶豫。

    沈穆清心中一動，道：“有什么話你盡管說就是，不必諱忌什么！”

    英紛想了想，才道：“四太太說四老爺年紀(jì)大了，為人膽小懦弱，名下又有爺這樣的兒子，與其升遷高位讓人瞧著眼紅，還不如老老實(shí)實(shí)地做他的四品官。別人看在爺?shù)姆萆?，也不敢為難四老爺。這才是真正的逍遙自在?！闭f到這里，她不由望了沈穆清一眼，聲音也低了下去，“還說，沒什么求沈家的。用不著怕得罪誰！”

    沈穆清聽了微驚，沉默半晌，嘆道：“沒想到四太太還有這樣的眼光……”

    “誰說不是！”英紛也頗有幾分感慨，“她這樣，我們反而不好行事了！”

    沈穆清微微地笑起來：“她是這樣想的，難道十一爺也是這樣想的？十一奶奶也是這樣想的？”

    “還真給奶奶說對了?！庇⒓婞c(diǎn)頭，“聽四太太這么說，十一爺就擔(dān)心起自己的事來！”

    “自己的事？”沈穆清沉吟，“他有什么事？”

    “他屢試不第，想借爺?shù)墓偻?，到國子監(jiān)去做蔭生?！?/br>
    沈穆清笑起來：“做蔭生？那還不如捐監(jiān)呢！”

    “捐監(jiān)？”英紛怔住，“只怕要麻煩閔先生！”

    “反正是要麻煩閔先生的?！鄙蚰虑鍛袘械氐溃耙膊徊钸@一樁兩樁?！?/br>
    英紛笑道：“就怕真的沒什么所求。只要有所求，總是有辦法的！”

    兩人低聲說著話兒，外面有小丫鬟稟道：“戴家大奶奶來拜訪奶奶。”

    “魏氏？”沈穆清頗有些奇怪。說起來，自從三豐山一別，兩人就沒有再見了。

    “快請！”她忙吩咐丫鬟請魏氏去花廳，自己換了件衣裳，這才去了花廳。

    魏氏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了寶哥。

    看到這個(gè)比人偶還要漂亮幾分的孩子，沈穆清不由和顏悅色起來：“寶哥怎么有空來我們家玩？今天不用跟著先生讀書嗎？”

    寶哥臉色微紅，吐詞清晰地答道：“回嬸嬸的話。過了臘八先生就放假了?！?/br>
    魏氏就看了兒子一眼，神色間有幾分無可奈何：“眼看著要過年了，我也知道你忙。可寶哥非要來看悅影，看看她手上的傷好了沒有。任我怎么說也不行，只好把他帶來。你們家悅影在家嗎？”

    小孩子，連累別人受了傷，心里肯定會過意不去。說不定吃不好、睡不好的……想到乖巧聽話的寶哥也有堅(jiān)持已見的時(shí)候，沈穆清不由笑了起來：“在家，在家！”忙叫了英紛，“帶寶哥去悅影那里?！?/br>
    英紛笑著應(yīng)了，屈膝給寶哥行了禮，帶著寶哥去了悅影處。

    魏氏喝了一口茶，低聲道：“聽說你婆婆來了。我也要去見見才是！”

    沈穆清正想著怎樣開口讓魏氏去給四太太請個(gè)安，魏氏先開了口，她自然是從善如流。

    四太太雖然不如大太太那樣八面玲瓏，但也是做了十幾年官太太的人，答對之間也算是可圈可點(diǎn)。

    從四太太那里出來，兩人又重新回了花廳。

    “聽說你們家前兩天出了點(diǎn)事？”魏氏很體己地道，“有沒有什么我?guī)偷蒙厦Φ模俊?/br>
    信息傳得這樣快！

    沈穆清挑了挑眉，笑道：“你都聽說了些什么？”

    魏氏笑道：“說蕭大人的生父寵妾滅妻，把蕭大人生母逼得沒辦法，只好躲到你們這里來了。誰知道蕭大人的養(yǎng)母又怕蕭大人念生恩不念養(yǎng)恩，急巴巴地從山東任上趕來。蕭大人的生母沒地方可去，只好去了嶺南?！?/br>
    沈穆清聽著不由低聲笑起來。

    輿論的力量真是大啊！

    “事實(shí)到底是怎樣的？”魏氏很好奇，“你說給我聽聽嘛！”

    沈穆清想了想，也不瞞她，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魏氏聽了也不由呵呵笑起來：“……你還是小心點(diǎn)的好。免得讓御史彈劾蕭大人薄情寡義，不善待生母。”

    沈穆清不由抱怨：“我們待養(yǎng)母好些，就有人說不善待生母；如果我們對生母好些，只怕又有人會說不知反哺。這真是左也難，右也難?！?/br>
    “誰家沒有本難念的經(jīng)?！蔽菏习参克澳憧次覀兗?。婆婆在的時(shí)候，公公就喜歡現(xiàn)在的這位姨娘，婆婆死了，公公不續(xù)弦。外面的人都說公公有情有義，可實(shí)際上呢，只要是這位姨娘說出來的話，那可比圣旨還要靈驗(yàn)，我不知道吃了她多少虧。還好我那早逝的婆婆也有些手段，當(dāng)年硬是沒讓姨娘生個(gè)一男半女的，要不然，早就翻了天去了?！?/br>
    “她畢竟是姨娘的身份，萬一你公公走到了前面，她還得靠你們，也得為自己留一條后路才是?！鄙蚰虑逡埠闷嫫饋恚霸趺茨苓@樣理直氣壯的？”

    “她有什么不理直氣壯的?！蔽菏险f起來就很氣憤，“想把戴家一個(gè)遠(yuǎn)房的侄兒過繼到名下，以后給她養(yǎng)老送終。這幾天，正為這件事鬧騰著呢！”說著，不由撫了撫額頭。

    兩人同為媳婦，不由說了一些同仇敵愾的話，感覺又親近了不少，沈穆清就留魏氏吃午飯，魏氏婉言拒絕了：“……等你這邊清靜了我再來不遲！”

    也是，四太太板著個(gè)臉，什么東西也形同嚼蠟。

    沈穆清就和魏氏去了悅影處。

    屋子里氣氛沉悶，兩個(gè)小人，一個(gè)支肘坐在炕上看著悅影，一個(gè)像猴子似地在屋里東翻翻，西看看沈穆清瞧著，寶哥像主人，悅影反而像客人。

    看見母親進(jìn)來，兩個(gè)孩子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都露出一絲歡笑來。

    “娘！”悅影跑過來撲到了沈穆清的懷里，寶哥則慢條斯理地下了炕，給沈穆清和魏氏請了安。

    相比之下，寶哥比悅影顯得懂事多了。

    沈穆清不由汗顏，忙吩咐悅影：“還不給嬸嬸請安！”

    悅影這才給魏氏行了禮。

    魏氏笑瞇瞇地望著悅影，見她給自己行了禮，拉著她的手看：“手上的傷好了沒有？這段時(shí)間都在干什么呢？怎么不去我們家玩？”

    悅影哪能答那么多的話，睜著大眼睛望著母親。

    沈穆清代悅影回答：“手上的傷好了。我婆婆來了，對孩子管的嚴(yán)，這段時(shí)間就把她拘在了家里?！?/br>
    魏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懷里掏了一個(gè)小小的赤金鑲寶石的鐲子遞給悅影：“這是嬸嬸給你玩的。”

    沈穆清讓悅影收了，又向魏氏道了謝，魏氏這才笑著領(lǐng)著寶哥打道回府。

    等兩人一走，悅影就抱怨：“他來干什么？我都不能練功了?！?/br>
    沈穆清奇道：“你早上沒有練功嗎？”

    “嗯！”悅影點(diǎn)頭，“師傅說不讓人家知道我在練功。”

    沈穆清到?jīng)]有考慮到這點(diǎn)，忙保證道：“以后不讓他來就是了?！?/br>
    悅影這才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 * * * * *

    過了幾天，沈穆清和四太太商量：“……快過年了，有幾家照例要去走動走動的。我想就這兩天把年節(jié)禮送了，也好一心一意籌備我們自己家里的事?！?/br>
    四太太聽了無所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些事一向是你做主，你這兩天就把這事辦了吧！”

    沈穆清恭敬地應(yīng)了“是”，又和四太太說了幾句話，然后退了下去，帶著英紛清點(diǎn)東西，準(zhǔn)備到閔先生、曾大人等府上去送禮。

    她剛把東西清點(diǎn)好，黃氏進(jìn)來了。

    “嫂嫂，我，我有事想和您說？”她吞吞吐吐的。

    沈穆清和黃氏去了僻靜處：“弟妹有什么事對我說？”

    “我聽說，您娘家和閔大人很好，而且舅老爺還和閔大人的堂兄對的親家?！秉S氏低低地道，“您也知道，相公屢次不中，我又沒有給他添個(gè)一男半女的，他的脾氣越來越不好……我就想著，那閔大人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又掌著吏部，嫂嫂能不能幫著說說，捐個(gè)監(jiān)生什么的……”

    沈穆清很是驚訝。

    她沒有想到黃氏會求她辦這事。她還以為，黃氏會想辦法生育……

    見沈穆清沒有做聲，黃氏急急地道：“我也知道這事有點(diǎn)難。婆婆也給相公走了門路，只是我看不十分穩(wěn)妥。如果有嫂嫂再一幫忙，把握就更大了?！?/br>
    看樣子，黃氏在這方面的見識還是短了些。既然已經(jīng)托了人，就不能再走第二條路了，要不然，事件說破了，只怕兩家都不會真心地幫忙不成還好說，如果成了，這功勞算誰的呢！難怪四太太敢說沒事求自己，看她這幾天的行事，想來也是個(gè)精明能干的人……

    望著黃氏渴望的眼神，沈穆清不好拒絕，低聲把這其中的利害給她講了講：“……如果萬一不成，我再來想想辦法。只是這捐監(jiān)每年都有定數(shù)，今年不成，只能再等三年了?！?/br>
    “多謝嫂嫂?！秉S氏點(diǎn)頭，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高興，“有嫂嫂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那你的事……”沈穆清見黃氏被四太太支使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心里不免有些傾向她，希望她能過的好一些。

    “嫂嫂別cao心了！”黃氏眼神一暗，“菩薩說了，我命中無子?！闭f著，轉(zhuǎn)身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