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喬追問：“像什么？”

    賀濯川目光游移到一邊：“像發(fā)情。”

    莊杭嘴里的水噗的一聲噴了出來，灑在病床的被子上。

    “噗哈哈哈哈??！發(fā)情，他說你像發(fā)情！”唐亦喬還在唯恐天下不亂的添亂。

    莊杭不自在的干咳一聲。

    “但是，很快你的臉色開始變得慘白，”賀濯川的語調(diào)沉了下來，瞳孔微縮，像是想到不好的回憶，“嘴里咳出血沫，呼吸變得紊亂，到了醫(yī)院，醫(yī)生說你的器官突發(fā)衰竭……”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鼻f杭抹掉唇邊的水漬，沉靜垂眸，“器官衰竭……”

    他無意識重復(fù)著這個詞，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伸手拉住唐亦喬的袖子，語氣急促，“還記得那一百多個星泰高中畢業(yè)生的死因嗎，有一大部分人，”

    “他們的死因就是器官衰竭！快，把筆記本給我！”

    唐亦喬不明所以的掏出筆記本遞給他，莊杭手速飛快的翻動書頁，從中找出他倉促從檔案室摘抄下來的記錄。

    “車禍，跳樓自殺……找到了，由于不明原因引發(fā)的腎臟衰竭，大概有一半多的人是因為這個原因死亡?！?/br>
    莊杭好像從繁瑣的線頭中抽出一根關(guān)鍵節(jié)點，眼色越來越亮，語速飛快：

    “我原本以為，這些死去的人全部是因為被卷進里世界，因副本而死，器官衰竭是里世界給他們安排的死法。卻忽略了一個可能，那就是這部分人也許與里世界毫無關(guān)系。”

    “毫無關(guān)系？”

    “他們是因為服用了‘營養(yǎng)劑’，只不過因為劑量極小，所以才沒有像我一樣即刻爆發(fā)，而是在多年后因為后遺癥，器官衰竭而死?！鼻f杭思路清晰的說。

    一旦想通了這點，食堂的暴亂原因似乎也有了另一種解釋。

    唐亦喬啊了一聲：“這個營養(yǎng)劑，難道就是簡進說的，那個瘋子在食堂下的毒嗎？”

    剛說完，他又搖搖頭推翻了自己剛才的話。

    “不應(yīng)該啊，如果是瘋子下毒，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食堂的進貨單里？”

    莊杭也不清楚簡進口中的“瘋子”在此次事件中到底扮演著什么角色，但按現(xiàn)在獲得的線索來看，暴亂的源頭或許單純是因為食堂用錯營養(yǎng)劑的劑量導(dǎo)致的，與“瘋子”關(guān)系不大。

    莊杭慢慢推測，“估計，這種物質(zhì)的副作用就是會使人精神亢奮易怒，再嚴重些，就是我剛才的反應(yīng)了?！?/br>
    “既然副作用這么嚴重，食堂又為什么要給學(xué)生吃這種對身體有損害的東西？”唐亦喬不理解的皺眉。

    莊杭搖頭，這他就不知道了。他將目光移到賀濯川身上，期待他能給出一些解答。

    畢竟他可是學(xué)校校董的獨子，總該比自己多一點兒內(nèi)幕消息吧？

    賀濯川從剛才起就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而是坐在病床邊緣用小刀一點一點的削蘋果。

    看兩人的目光都移過來，他將蘋果湊到自己嘴邊，嘴叼住，懶懶洋洋的說：

    “看我干嘛？我跟我爸還沒跟你們熟，你指望他透露什么小道消息給我？”

    唐亦喬強笑：“開什么玩笑，你可是他的獨生子?！?/br>
    “對外說是獨生子，”擁有雙藍色瞳仁的混血青年從唇角噴出一口笑，“其實你們不知道，我曾經(jīng)還有個哥。”

    莊杭飛快看了賀濯川一眼，意識到他用的詞是“曾經(jīng)”。

    “是同父異母的哥哥，他還在的時候，我爸可寶貝他了，當成眼珠子一樣。就因為我是我爸在國外的外室生下的，他一句不想見到我，我爸就把我和我媽在國外扔了整整十五年。”

    “這十五年來我一次都沒見過除了我媽以外的親人。直到后來發(fā)生了一件事，我哥死了?！辟R濯川把吃剩的果核扔進垃圾桶，“不管生前多受器重疼愛，人死了，就會被像垃圾一樣扔掉?！?/br>
    “怎么死的？”唐亦喬好奇。

    “不知道，”賀濯川聳聳肩，“他死后，我爸就把我從國外接了回來，對外宣稱，我是他的獨子。”

    說到這，莊杭好像看見賀濯川自嘲的笑了一下。

    “……你從來沒見過你的那個哥哥，就連照片也沒有？”莊杭問。

    “沒有?！辟R濯川搖搖頭，“他死后，我爸把他的所有照片都銷毀了，就像是要抹去他的存在?！?/br>
    賀濯川無所謂的扯了扯嘴角。

    “這就是人人羨慕的豪門貴胄，樓起時春風得意，樓塌后無人問津。如果我死了，可能也會被當個垃圾一樣扔掉，然后抹除存在的痕跡吧?！?/br>
    這是賀濯川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脆弱，莊杭憋了半天，最后說：

    “要是你死了，我一定記得你?！?/br>
    賀濯川不滿的橫他一眼：“會不會說話？”

    莊杭忍不住勾起唇角，哪怕賀濯川再不想承認，他也已經(jīng)在里世界的經(jīng)歷中與莊杭和唐亦喬建立起類似同伴的羈絆了。

    回想起在清冷月光下，漠然訴說著自己年幼往事的賀濯川。

    不負責任的母親，形同虛設(shè)的父親，賀濯川就這么在缺席的愛中跌跌撞撞的長大。

    那時的他，唇角桀驁的揚起，眼里深處卻有著濃重到化不開的冰冷寂然。

    這種擁有同伴，被接納的感覺，應(yīng)該是賀濯川從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吧。

    腿上一暖，是賀濯川將手覆上莊杭右側(cè)受傷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