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作者:白芥子) 第22節(jié)
那是他和傅逢朝認識的第十天,他們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接吻,和第一次的初夜。 年少時的愛意總是情熱似火,放縱的纏綿也無所顧忌,或許是他們太過得意忘形,才會在肆意地燃燒之后,走向戛然而止。 梁瑾垂下的目光盯住那似血一樣鮮紅的酒液,半晌沒動。 他和傅逢朝從相識到分開、從春天到那個夏日雨夜,不過短短三個月、一百個日出月落,卻要用之后漫長的十年來祭奠和緬懷。 他其實不想傅逢朝這樣,他辜負了這個人,再多的愧疚都于事無補。 傅逢朝放下調(diào)好的酒,桌上燭火映過來的光落進酒水里,顯出一種更澄澈的色澤。 傅逢朝也盯著看了片刻。 梁瑾輕聲問:“我能不能嘗一下這個酒?” 傅逢朝抬眼看著他,不置可否:“感冒了想喝酒?” “就喝一口?!?/br> 傅逢朝一抬下巴,示意他隨意。 梁瑾捏起酒杯,酒水滑入喉,早已麻木的味蕾嘗不出太多滋味。 他擱下酒杯,有些失望。 是對他自己。 他或許應該向傅逢朝坦白,但是他不敢。 不敢讓傅逢朝知道他是一個騙子,不敢將自己的陰暗面展示在傅逢朝面前。 梁玦是被他親手抹殺的,他早就沒有了十年前年輕氣盛不顧一切的勇氣,他變得懦弱膽怯、畏首畏尾。也許終有一天傅逢朝會發(fā)現(xiàn),即便他還活著,他也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梁玦。 傅逢朝喜愛的屬于梁玦的那些特質(zhì),在他這里早已消失不復存在。他是梁玦又不是梁玦,他做不到讓傅逢朝的梁玦真正回來。 傅逢朝另外調(diào)了一杯,自己嘗上一口也覺寡淡無味,遠比不上當年梁玦為他調(diào)的酒。 于是放下?lián)Q了只洛克杯,直接倒了杯威士忌。 他握著酒杯慢慢晃了晃,靠進座椅里,有幾分隨意地問:“剛那場煙花好看嗎?” 梁瑾回憶起先前那一刻的煙火璀璨,點了點頭。 “我沒有跟梁玦一起看過煙花,”傅逢朝凝視他,目光幽深,更像透過他在懷念故去之人,“沒來得及?!?/br> 梁瑾瞬間失語。 傅逢朝大概也不需要他接話,倒酒進嘴里。 梁瑾看他一口喝下半杯,忍不住勸道:“吃東西吧,別總喝酒了?!?/br> 傅逢朝卻問:“你說如果是他,會覺得這樣的煙花好看嗎?” 梁瑾斟酌著說:“也許吧?!?/br> 傅逢朝道:“他應該會很興奮,會讓我給他拍照留念,一直到這場煙花結(jié)束也不肯走?!?/br> 傅逢朝對從前那個梁玦的了解,或許比現(xiàn)在的梁瑾自己更透徹。梁瑾一陣澀然:“嗯?!?/br> 傅逢朝盯著他的眼睛,慢慢將剩下的半杯酒喝下。 梁玦低頭吃東西,有些慶幸這間是酒吧式餐廳,燈光幽暗,不會讓傅逢朝看清他眼底此刻的悵然。 傅逢朝忽地笑了聲。 不是先前在休息室里梁瑾為他出頭時,有幾分愉悅的那種笑。他像是自嘲,換了種酒繼續(xù)給自己倒?jié)M一杯。 梁瑾聽著不好受,卻只能沉默。 酒吧里有樂隊在演奏爵士樂,輕快、悠揚,微妙又曖昧。 梁瑾漸漸沉下心神,在傅逢朝喝第三杯酒時伸手搶過了他的酒杯。 “別喝了?!?/br> 指尖不經(jīng)意地碰觸摩擦,隨即分離,梁瑾放下酒杯,皺眉道:“你再喝要醉了?!?/br> “你知道我什么酒量?”傅逢朝問,微微搖頭,“算了。” 這樣的不尷不尬最后被前來搭訕的聲音打斷,漂亮火辣的金發(fā)女郎倚過來,看上的人是梁瑾,笑盈盈地問今晚能不能跟他約會。 梁瑾應付這種情況本也得心應手,今日卻不同,也許因為有傅逢朝在,也許是他感冒了的腦子有些迷糊,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神情有些遲滯。 傅逢朝重新拿過酒杯,靠回座椅里,喝著酒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戲謔。 梁瑾的注意力終于落向來跟他搭訕的女郎,溫聲拒絕了對方。 女郎也不介意,且半點不覺尷尬,回身竟又問起傅逢朝有沒有興趣一起喝一杯。 傅逢朝微微揚眉,在梁瑾目光注視下與人碰了碰杯。 他將這杯威士忌喝完,女郎還想更進一步提出邀請,他也拒絕道:“抱歉,我有愛人了?!?/br> 女郎表示遺憾,笑了聲沒有強求,目光在他和梁瑾之間一個來回,仿佛明白了什么,離開時沖他們送了個嫵媚飛吻,笑著祝他倆有個美妙的夜晚。 “美妙的夜晚?!?/br> 傅逢朝喃喃重復了一遍這幾個字,似笑非笑,牽動起嘴角也并不顯得愉快。 他倒出第四杯酒,梁瑾再次搶過:“別喝了。” 傅逢朝看著他:“不能喝?” “你喝醉了我扛不動你,沒法把你送回房間?!绷鸿伊藗€不算理由的理由。 傅逢朝想了想,認同了他說的:“那不喝了,走吧?!?/br> 一路沉默回到房間,進房門前梁瑾最后沖傅逢朝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時卻被他用力拉回。 梁瑾驚詫抬頭,對上傅逢朝漆黑眼眸。 “在酒吧里不能喝,回來房間了能不能喝?”傅逢朝的聲音略啞。 梁瑾平復住心跳:“你還要喝?” “進來。” 梁瑾被他拉進門,意識到傅逢朝大概醉了,沒有跟醉鬼計較。 房中也有酒,傅逢朝選了一瓶,拿了兩只杯子,給梁瑾倒了杯水。 梁瑾接過水杯:“……你明知道我沒法陪你喝?!?/br> “是不是還想說我明知道你不是梁玦,為什么要拉你進來?” 傅逢朝說完一哂,轉(zhuǎn)身去開酒。 梁瑾高高吊起的心臟又落下,視線跟隨他的背影。 傅逢朝拿了杯酒坐進沙發(fā)里,拍了拍身邊位置,示意他:“過來坐?!?/br> 梁瑾猶豫上前,被傅逢朝伸手一攥,用力拉坐下。 “傅逢朝你別發(fā)酒瘋?!彼脑挍_口而出。 傅逢朝轉(zhuǎn)頭盯著他,呼吸近在咫尺間:“你叫我什么?” 又是這句。 梁瑾看到他醉意迷蒙的眼,眼神并不清明,眼里有一些紅血絲,確實是喝多了。 他兀自說:“喝醉了就老實點去洗澡睡覺,別還想繼續(xù)貪杯。” “梁總,”傅逢朝自喉間帶出的聲音沉而啞,“你管得真寬?!?/br> 梁瑾眉心皺著:“不想我管你,就不要拉我進來。” “不能拉?” 跟醉鬼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梁瑾認命放棄。 “你還是少喝點吧……” 傅逢朝問:“剛不是還叫我名字,為什么不叫了?” 梁瑾被他問住。 傅逢朝盯著就在眼前的這張臉,一點一點以視線描摹。 很像,哪里都像。 連一側(cè)眼角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痣也一模一樣。 雙胞胎當真能相像到這個地步? 傅逢朝低下的聲音愈?。骸俺肆韩i,很少有人這樣叫我的全名。” 別的人或是恭維他一句傅少傅總,或是親切稱呼后面那兩個字的名字,只有梁玦喊他時是與眾不同的,隨意但親昵。 梁瑾含糊說:“我不知道?!?/br> 對視間,傅逢朝扣住他手腕將他推向沙發(fā)靠背,欺身過去,呼吸落得更近,沒有錯漏這一刻梁瑾眼中的慌亂。 傅逢朝慢慢靠近,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出那個名字—— “梁玦?!?/br> 第24章 借你吉言(第一更) 梁瑾被這兩個字釘在原地,渾身血液都似凝固住,干涸的嗓子里發(fā)不出聲音,也做不出任何反應。 傅逢朝垂下眼,將他臉上纖毫畢現(xiàn)的神情看進眼中,含醉的目光并不能很好地聚焦,于是一再湊近,直至呼吸相交。 “梁玦?!彼忠淮沃貜?,更如囈語。 傅逢朝醉得厲害認錯了人,梁瑾卻清醒感知到他們之間過度親密的距離,讓他尷尬又無措。 他開口的聲音沙啞滯澀:“……我不是。” “不是什么?”傅逢朝呢喃問。 “不是梁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