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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作者:白芥子)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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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他被傅逢朝推到墻角貨架之后,眼睜睜地看著傅逢朝跟人搏斗,腦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做不出任何反應,直到那柄尖刀即將刺向傅逢朝,恐慌和憤怒徹底沖沒了他本就已喪失殆盡的理智。

    有一刻他是真的想殺人。

    徹底趴到地上的人仿佛已經(jīng)進氣多出氣少,傅逢朝上前一步,自后環(huán)住梁瑾,搶下了他手中鐵棍:“冷靜點,他快沒命了?!?/br>
    梁瑾的神情恍惚,眼睛紅得厲害,傅逢朝扔掉手里的東西,握住他的手:“聽話。”

    梁瑾怔怔看著他,終于在這兩個字里脫力,失魂落魄般死死攥住傅逢朝的衣服,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了。

    外面依舊不時有槍聲傳來,這個一片狼藉的小超市顯然已經(jīng)不適合再待下去,傅逢朝快速觀察四周,看到超市后面還有一個小門,沒有猶豫地攬著梁瑾過去。

    小門出去是一片巷道,遠離了主街區(qū),他們一路走到底,槍聲逐漸遠去才停下。

    梁瑾背抵著身后灰撲撲的墻,身體慢慢往下滑,不住喘息。傅逢朝上前一步扶住他,手停在他臉側,用力按?。骸疤ь^。”

    梁瑾倉皇抬眼,淚水蓄滿在眼眶,嘶啞聲音終于一字一字念出他的名字:“傅、逢、朝。”

    “是我。”傅逢朝的手慢慢滑至他頸后,用力攬他入懷。

    “沒事了?!?/br>
    傅逢朝的安慰聲就在耳邊,梁瑾閉起眼低頭,額抵在他肩膀上,終于哽咽出聲。

    政府軍來得很快,這次的恐怖襲擊官方早有線報,很快平息了事態(tài)。

    傅逢朝的手機沒電,見梁瑾始終一副回不過魂的狀態(tài),直接拿他的手機聯(lián)系當?shù)卮笫桂^,接著聯(lián)絡了自己在這邊的熟人,得到肯定答復中午之前就會有直升機來接他們。

    之后他們回去旅店等。

    上樓時有人過來問外面的情況,梁瑾疲憊不堪一言不發(fā),傅逢朝也沒什么興致多說,隨便應付了幾句。

    旁人有些激動,在他們面前手指比劃一再追問,差一點戳到傅逢朝,原本默不作聲的梁瑾忽然反應極大地拉著他后退一步,眼神警惕。

    對方一愣。

    傅逢朝拉著梁瑾徑直上樓。

    進房門他將人按坐進沙發(fā),去倒了杯水來。

    “你有些應激了,喝口水?!?/br>
    梁瑾接過,慢慢抿了一口,嘗到一陣反胃的惡心感,勉強才咽下去。

    眼前不斷重現(xiàn)之前那人被一槍爆頭的畫面,再是傅逢朝差點被人刺中的一幕幕。

    他覺得冷,明明這個地方溫度有二十好幾,他卻覺得那樣的冷意鉆進骨頭縫隙里,拉扯得他每一寸神經(jīng)都在疼。

    傅逢朝在他身旁坐下,盯著他的眼睛:“好些了沒?”

    梁瑾握著水杯,不出聲地回視他,眼睛依舊是紅的,嘴唇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傅逢朝的手指插進他發(fā)間,嗓音低下:“那么危險為什么要跑出去?其他人都躲起來了你為什么不躲?”

    梁瑾艱聲問:“為什么不接電話?”

    “手機沒電了,不是故意的?!备捣瓿忉尅?/br>
    他也問:“真有這么擔心?”

    梁瑾根本說不出來。

    他的胸口像壓著一團氣,不斷沖撞著他的五臟六腑,在恐懼之后更多的是揮之不去難以名狀的焦躁。

    “……你昨天說以后會收斂?!?/br>
    傅逢朝點頭:“嗯,我說了就會說到做到?!?/br>
    他湊近梁瑾,堅持問:“是不是真的很擔心?”

    梁瑾手中水杯滾落,雙手搭上了他肩膀。

    傅逢朝的眼神太過炙熱,梁瑾想要坦白的念頭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他搭在傅逢朝肩上的手收緊,嘴唇緩慢動了動,看到傅逢朝眼中他的影子,沒有意識到自己又在發(fā)抖。

    “我……”

    “什么?”傅逢朝輕聲問。

    ……不、不行,他還是不敢。

    害怕看到傅逢朝眼里的失望和憤怒,寧愿就這樣似是而非曖昧不清。

    越是清楚知道傅逢朝對梁玦的在意,越不敢承認他就是梁玦。

    剛才在街上,那個亞裔男人只是背影和傅逢朝有幾分相似,親眼看到對方倒下時,那樣的絕望和崩潰便已經(jīng)擊垮了他。

    他無法想象傅逢朝這十年是怎么撐下來的,如果他是傅逢朝,他也不會原諒,怎么可能原諒。

    他弱懦、自私、卑鄙,貪戀著這個人不肯放手,卻又不敢讓他知曉當年真相。

    傅逢朝看他顫抖得厲害又如失了魂,用力將他按住,喊他:“回神?!?/br>
    梁瑾額上滲出了汗,眼神潰散,連呼吸都困難,勉強回過神,張著嘴才能喘上氣。

    傅逢朝意識到他的不對勁,皺眉道:“你被嚇到了,去了內(nèi)羅畢我們?nèi)プ鲂睦磔o導。”

    梁瑾本能拒絕:“不用?!?/br>
    傅逢朝目光沉沉緊盯著他:“不去?”

    梁瑾搖頭,他不想去。

    “不去算了,”傅逢朝沒有強求,慢慢揉著他的發(fā),“深呼吸?!?/br>
    這樣的安撫起了作用,梁瑾的呼吸從急促到平緩,雙手依舊搭在傅逢朝的肩上,艱難抬起眼,輕吐出聲音:“對不起?!?/br>
    “你又對不起我什么?”傅逢朝問,梁瑾總是這樣,被他逼到話說不出來時,便只有這三個字。

    梁瑾還是搖頭,心里重復了一萬遍同樣的三個字,卻一句多的解釋也說不出口。

    “下次再這樣亂跑出去,我更不會原諒你?!备捣瓿е芈曇籼嵝阉?。

    梁瑾亂糟糟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并沒有意識到這個“更”字的含義:“是你先不打招呼出去……”

    “嗯,我的錯?!备捣瓿谷怀姓J。

    梁瑾很想哭,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太過怯弱矯情,這十年他明明已經(jīng)習慣了一個人承受所有,卻在今時今日被打回原形。

    他想起先前在那條昏暗巷子里他和傅逢朝之間的擁抱,心中的渴望占了上風,搭在傅逢朝肩上的手慢慢將他圈住,大著膽子靠了過去。

    ——寧愿這樣自欺欺人,只要傅逢朝別推開他。

    傅逢朝垂眼,沉默掩下眼底深涌,抬手環(huán)住了他。

    第32章 清清白白

    云琴島項目的開工儀式在十二月上旬,冬日里難得的一個大晴天。

    車駛過臨云大橋,梁瑾在抬眼間看到前方天際鋪陳的朝霞,忽然就想起前一次他和傅逢朝一起來這里,那時是落日余暉為他們指路。

    所謂“歲歲朝暮”,原是這樣的意思。

    臨時停車場里已經(jīng)停滿了前來參加奠基儀式的嘉賓車輛,梁瑾推門下去,一回頭便看到立在前方不遠處的男人。

    傅逢朝一只手插兜,正與人閑聊,衣裝筆挺、派頭斯文,和當日在肯尼亞的小鎮(zhèn)上有幾分痞性的那個人判若兩人。

    在肯尼亞最后的那個擁抱,過后他們都沒有再提起。

    那時梁瑾渾渾噩噩,完全是出于本能抱住了傅逢朝,最后打斷他們的是傅逢朝的手機鈴聲,沒多久直升飛機將他們接去內(nèi)羅畢,緊接著搭乘當天傍晚的航班回國。

    之后這大半個月因臨近年底,高強度的工作讓梁瑾幾乎分不出心神去想那些事情,他也沒再見過傅逢朝,時常在工作間隙想起那個人,握著手機發(fā)呆一陣,想不到能說什么,最后又放下。

    傅逢朝與人結束交談,對方先一步離開,他的目光落過來。

    梁瑾正猶豫想上前去打個招呼,傅逢朝卻只瞥了他一眼,仿佛沒看到他一般,徑直走了。

    梁瑾一愣,沉下心緒,先過去奠基儀式現(xiàn)場。

    傅逢朝已經(jīng)在跟大領導寒暄,梁瑾也上前去問候。

    領導對這個項目的推進情況很滿意,笑著夸贊他倆:“你倆年輕人合得來,理念也相近,做事有條有理、不拖泥帶水,果然把這個項目交給你們是對的。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雙劍合璧、天下無敵,依我說你們倆就是咱們臨都的絕代雙驕嘛。”

    旁人紛紛笑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附和。

    傅逢朝坦然接受,梁瑾十分低調(diào),被大領導用這樣的詞形容他和傅逢朝莫名臉熱:“書記謬贊了,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學的?!?/br>
    領導笑道:“你就是太謙虛?!?/br>
    傅逢朝的目光掠過他,錯開時漫不經(jīng)意地笑了笑。

    有大領導在場,奠基儀式上他倆只是陪襯。

    分別致辭時梁瑾的發(fā)言也是中規(guī)中矩。

    輪到傅逢朝,他在公式化地感謝和表決心后最后道:“很多年前我的一位友人說想在這里建一座音樂廳,當樂聲環(huán)繞云琴島上空時好運與希望便會降臨,這一天到來時也許他會看得到,他所期冀的好運和希望也都會成真?!?/br>
    臺下掌聲響起,梁瑾看到這一刻傅逢朝眼里的溫柔亮光。

    他想著,一直懷抱期冀的那個人不是梁玦,是傅逢朝,若真有好運和希望,也一定都能降臨在傅逢朝身上。

    最后的合照時他們被安排站在前排。

    傅逢朝的位置原本在另一邊,卻自若站到了梁瑾身側。

    其他人請讓再往中間挪一挪,他客氣道:“我就站這里吧,免得擋住后面的人?!?/br>
    手臂交疊,無意識地觸碰。

    梁瑾感知著身邊人靠近的溫度,想起上一次同樣的場景,不覺心生漣漪。

    傅逢朝側頭,近似在他耳邊問:“在想什么?”

    “你。”

    梁瑾脫口而出時,前方攝影師按下快門,鏡頭記錄下這一刻。

    梁瑾下午還有別的工作,儀式結束后便離開回去公司,一直到傍晚,去附近的格泰酒店參加今日的答謝晚宴。

    他去得早,到了之后先去了趟洗手間,站在洗手臺前沖水時,聽到身后有人進來,一抬眼便對上鏡中傅逢朝看過來的目光。

    隔著鏡子無聲對視幾秒,梁瑾先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或許是氣氛太過微妙,他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