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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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還是個無名無姓的孩子,直到被接進宮里才被給予了姓名?!约盎钪囊饬x。 “無名無姓?”謝昀問道,“那你的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旋即他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傻話。 除了謝從清,除了他那貪生怕死的好父皇外還有誰?讓六歲的孩子遠離父母、來到深宮,也只有謝從清才做得出。 朔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抬起一雙澄澈的眸子看他,輕聲道:“陛下不喜歡的話,我可以改?!?/br> 謝昀心頭莫名掠過幾絲煩躁。 “謝從清死了?!边@幾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做派引的謝昀惡心,如今天牢幽深,他索性直白起來,“你沒必要留在這里了。” 謝從清是真稀罕自己這條爛命,費盡周折找來長明族的少年,只是朔月能替他阻擋刀槍劍戟,卻如何能治愈他的頑疾、保全他的富貴? 還有這朔月,也未見得真心保護天子,不過囿于早年間無法考證事實真相的所謂契約,被迫留在深宮中罷了。論起文治武功、忠心可靠,不見得比得上自己培育多年的暗衛(wèi)有用。 朔月聽不到他的心聲。 日光從高高的天窗傾瀉而下,越過經年的灰塵落在朔月身邊,他站在光影中猶豫許久,才小聲問道:“您不需要我嗎?” 這是他沒料到的。 如果新的皇帝不需要自己,那么自己要何去何從呢? 朦朧的日光在朔月周身打著旋兒,給傳說中的不死者少年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是很出塵的景象。朔月衣衫上斑駁的血跡尚未全干,濃黑雙眸茫然無措地望著謝昀,像是等著主人決定生死命運的小貓小狗。 很難有人能對著這樣的面龐和神情說出拒絕的話來。 ——這樣的容貌身段,哪怕沒有不死者的身份加持,也足以讓謝從清一直將他藏在身邊。 謝昀卻突兀地想起不久前,少年跪坐在謝從清身邊、握著那枯槁的手輕聲安慰的模樣,亦如此時此刻一樣純白無瑕,不知怎的便有些意興闌珊。 一個見風使舵的小狐貍精罷了,怕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留在身邊,也是禍患。 他懶得對這樣的人多費口舌,正欲離去,朔月卻從欄桿里伸了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了謝昀的衣角:“陛下……” 謝昀頓了頓,目光落到那只手上,神情冷而嚴肅。 他忽道:“謝從清待你如何?” 朔月不知該如何回答——身處深宮,他對這對父子的關系略有耳聞,謝從清亦以嘲諷厭惡地語氣對他提過自己這個長子。 只不過,他身為長明族送予天子的守護者,身份地位自然超脫,縱使身份未曾公開、在外界看來只是一介隨侍,也從不以為這些彎彎繞繞有朝一日會困擾到自己身上。 眼前依稀掠過謝從清的面容,朔月努力從中尋找那副面孔與謝昀的相似之處,試圖獲得幾絲熟悉聊作安慰。 他最后小心翼翼地點了頭。 謝昀微微頷首,從他手中慢條斯理地抽出衣袖,露出了踏入監(jiān)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既如此,你便去給他守靈吧,不必回來?!?/br> 【作者有話說】 朔月:失去鐵飯碗,還被分流到邊緣部門。 第4章 被放逐的遺產 先帝的靈柩早已送去了景山皇陵,宏大葬禮已經落幕,而今朔月再去,身邊只有十來個從皇宮中放逐出去的侍衛(wèi)和宮女,未免顯得有幾分冷清。 長安郊外的陽縣是必經之路。 當初為送殯隊伍臨時休憩而搭建的蘆殿尚未來得及拆除,今夜他們便在此地安歇。 他想向帶自己來此的侍衛(wèi)道謝,但不知為何,那帶刀的侍衛(wèi)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冷哼一聲便走開了,似乎罵了一句“妖精”還是“狐貍精”。 倒是一道來的圓臉小宮女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不必在乎:“他犯了點錯,被調去守皇陵,心氣正不順呢,你別與他一般見識?!彼吩聯u搖頭。 事實上,他從未讀書習字,全然不清楚這些詞語的含義。不過,即使他清楚這些惡意的具體含義,也并不在意。 小宮女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名蕊云,原是花房里的,那家伙是陳安,和我是同鄉(xiāng),咱們去了皇陵,日后也方便互相照應。” 可再問下去,朔月便不怎么說話了。蕊云想著宮里那些悄悄蔓延的傳言,縮縮脖子,也不再理會他。 朔月在只是憂愁自己的事業(yè)。 身為長明族中難得一遇的不死者,他幼年進宮,寸步不離地跟著謝從清,使命就是守護天子??伤麖奈聪脒^,他要守護的天子,卻根本不需要自己。眼下自己更是被趕出了宮,如若一直這樣下去,他要如何履行長明族的職責? 不過,太皇太后大抵不會允許陛下就這么放逐自己的。朔月盡量安慰自己,希望太皇太后能說服陛下,讓他繼續(xù)回去履行職責。 ——天可憐見,他一顆不想失業(yè)的心比金子還真。 如此看來,他倒與那被放逐的侍衛(wèi)同病相憐。 蘆殿是為送殯隊伍停留而臨時搭建的,倒也不失氣派。 最近天氣晴朗干燥,蘆殿未被雨水沖刷,依舊規(guī)整干凈。黃白帷幔隨風飄揚,丹陛玉階,蟠龍翔鳳,少了白日里的金碧輝煌,倒多了幾分凄凄切切的飄渺之景。 臨睡前,朔月對著高懸天際的明月虔誠地祈禱,沒注意到帷幔上燃起了星星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