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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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德高望重的不由大師竟是慈幼局一案的主謀,慈悲為懷的皮囊下卻是掠取孩童心臟的豺狼心腸,一時人人震怖,大悲寺淪為了京中人人談之色變的所在。 昔日謝從清篤定地告訴他,你是神靈,他也一直篤定地相信自己是神靈。 直到那一夜,裴玉言沾滿血污的臉上表情由欣喜若狂到悲憤自嘲,成為他懷疑的引子。 若是神靈,自當救世人。 然而他是助紂為虐的那個。 寺廟里冷冷清清的,那場大火過后,有些樓閣已然坍塌,未被波及的僧人小童都忙著另尋他路,沒人顧得上打掃禮佛。 不由僧人的寺院是大火的起源,如今人去樓空,已是一片廢墟。 菩提樹依舊繁茂濃綠。有個白色的身影坐在濃綠與灰燼交界之處,白得像一片剛落下的雪。 嚴文卿站在他身旁,輕聲道:“那便是裴玉言?!?/br> 他一雙眼睛已經救不回來,為了保命,不得已剜去了一雙眼珠,但勉強還能聽和說。 大理寺承擔了他的衣食治療和住宿,然而不知為何,除卻治病的時日,他一直守在這片廢墟中,不知在等待些什么。 “其實你可以不見的?!眹牢那涞?。 他也不明白裴玉言為何會突然要求見朔月,總不會是他表面上說的“感謝救命之恩”。除了那一晚,他們根本沒有任何交集,以朔月的身份來說,這個要求堪稱過分。 然而更離奇的是,朔月愿意前來,謝昀也未曾阻止。 朔月腦中浮現(xiàn)出那番關于“神靈”“榮耀”的荒唐對白。 他搖搖頭,向前走去。 裴玉言的弟弟剛滿十歲,而他正與自己差不多的年紀。朔月走到裴玉言身邊,正遲疑著該怎樣打招呼,便聽他出聲道:“你便是……朔公子嗎?” 聲音有些嘶啞,應是被不由的啞藥損了嗓音。 “公子”這個稱呼令朔月愣了一下。他應是,裴玉言又道:“多謝你救我?!?/br> 那根本談不上救,便是自己的血,也只是聊作充饑解渴,不能真正起死回生,真正救了裴玉言的是大理寺的官兵和醫(yī)術高明的大夫。 “我只是湊巧遇上你,并沒有做什么?!彼吩?lián)u搖頭,“你見我……有什么事嗎?” 裴玉言道:“聽嚴大人說,你是皇宮的客卿?!?/br> 朔月點頭:“是。” 這也是對外的說法。 裴玉言輕輕一嘆:“神明也要考慮這些凡俗之事嗎?” 朔月微微一愣,即刻有些慚愧道:“……不,我不是神明。”如此對嗎?如此對嗎? 謝從清一遍遍對他講述過的話語一時全都涌了上來。朔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掌。我不會死。我心安嗎? 我……有罪嗎? “你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當初我不該那樣說的?!?/br> 朔月深吸了一口氣。讀了這些時日的書,他自然再說不出“能為玉蟾丹而死,是你的榮耀”這樣的話,但在裴玉言蒙著白布的雙眼面前,卻說不出更多。 風過林梢,陽光灑落在新鮮的斷壁殘垣中。 裴玉言似乎愣了一下——朔月明白這是為什么。 誰也想不到,不久前還口口聲聲說“于你弟弟來說,這也是好機緣”的少年,會在短短一兩月里改變想法。哪怕是過去的他,也不會覺得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推翻謝從清十一年的教養(yǎng)和灌輸。 如坐針氈之際,裴玉言開口了。 “我曾是不由的信徒,甚至將弟弟送了過去。”裴玉言的聲音很平靜,“后來我為他做事,他還贈過我長生的丹藥——沒錯,就是玉蟾丹?!?/br> 朔月心跳一頓,又聽裴玉言用他略微嘶啞的嗓音說道:“那時候,沒人知道那是用什么做的?!?/br> “不由在我們慈幼局很有名望,也通醫(yī)術,治好了不少人。他通曉古今,我親眼見他手里有離奇的法術,相信追隨他可換長壽……弟弟自幼體弱,我以為跟在他身邊,至少有命活下去。” “可將弟弟送去后,我見到他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終于到現(xiàn)在……他只剩下白骨?!?/br> 寥寥數(shù)語,是一個接一個的悲劇。 那時他不過七八歲,看著meimei病逝,弟弟孱弱,愈發(fā)渴望壽命。不由就在此時來到了他身邊,告訴他,自己有一味靈藥,配出來后便可延年益壽,乃至長生。 對瀕臨死亡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壽命更誘人。為了靈藥,他曾狂熱地信奉過不由,甚至將自己的弟弟送過去,希望治好他的身體。 可誰知這個靈藥最終用了弟弟的心臟作藥引。 頭頂枝葉蕭蕭。朔月默然:“……不是你的錯。” 裴玉言久久不語,卻忽而轉過頭來。 他眼前蒙著厚厚的白布,白布后是破碎的眼球,分明是看不見的,可這樣直直望著朔月,卻無端讓人覺得那雙眼睛還在。 “不是我的錯,那是誰的?”裴玉言平靜道,“……是你的嗎?” 朔月心跳漏了一拍,然而不待他想更多,裴玉言的聲音便再度響起。 那略帶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入二中,緩慢而沉重地敲打著心尖:“聽不由說,真正的玉蟾丹中有一味最關鍵的藥引,取自長生不死之人的鮮血,唯有世上至貴之人能得到?!?/br> 裴玉言的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眼前蒙著白布,面朝著他的方向卻準確無比,令人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那白布之下,生長出了嶄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