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視線中闖入一個(gè)女人的身影。

    長久出于黑暗中的眼睛還有些不適應(yīng)光線，朔月眨了眨眼，摒除那一點(diǎn)暈眩的不適感，繼續(xù)去捕捉那女人的面容。

    仿佛感應(yīng)他的目光，女人自室內(nèi)回望過來，漆黑的眸子靜若深潭。

    隔著一道門，他們遠(yuǎn)遠(yuǎn)對視。

    最先涌上心頭的是迷惑。朔月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一下——這張臉，他好像在哪里見過。在哪里呢？

    朔月愣怔片刻，陡然間如遭雷擊。

    眼睛、鼻子、嘴巴……

    在過去的成千上萬個(gè)日夜中，他曾經(jīng)在水池中、在銅鏡中見過無數(shù)次的一張臉，添了些風(fēng)霜和歲月，一模一樣地印在眼前的女人面上。

    ——那個(gè)女人，有一張與他相差無幾的面龐。

    【作者有話說】

    今天又心血來潮開了個(gè)預(yù)收，很想一口氣把存稿箱里所有預(yù)收都開上。

    第76章 母子

    “既然來了，就進(jìn)來吧?！遍T外響起女人的聲音，平靜、淡然，像清晨或者暮色中的一陣輕風(fēng)，“門沒關(guān)。”

    朔月卻像是沒聽見似的，僵在門后，遲遲沒有動(dòng)靜。

    他奉謝從瀾之命來到山林別院，是為了尋找林遐的破綻和軟肋。在林遐面前，他謊稱自己要尋找父母族人蹤跡，以長生之法為交易獲取林遐信任。

    在這一過程中，他曾一度懷疑那些所謂的消息只是誘騙他的手段，也不是沒妄想過，或許自己會真的從林遐這里找尋到父母親族的蹤跡——但卻沒想過會以這種直白的方式重逢。

    女人的聲音清晰入耳，謝昀看著僵在原地的朔月，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門后久久沒有回應(yīng)，女人似乎有些不耐，起身向門這邊走來。

    視線中的身影越來越近，朔月如夢初醒，陡然折身，用脊背抵住了門。

    一抬眼迎上謝昀的目光。他低了低頭，訥訥道：“我……我還沒準(zhǔn)備好?！?/br>
    謝昀不知道，他長生的代價(jià)是掠取族人性命，自然也包括屋中這一位。方才透過門縫，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面龐上有著些許皺紋，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她不是長生之人。

    但卻出現(xiàn)在這里，出現(xiàn)在林遐的密室里……朔月很難不去懷疑是因?yàn)樽约??；蛟S正是因?yàn)榱皱谙胍@取自己的幫助，所以才千方百計(jì)找來族人，以此威脅交易。

    自己的存在掠奪了他們的壽命，他們因?yàn)樽约旱拇嬖诙粦岩?，被囚禁，早在多年前他們便扔掉了自己，如今再見，恐怕也不會高興。

    門縫瀉出來的光消失了，那個(gè)女人——和朔月容貌極像的女人停在了門前。

    謝昀抱臂，靜靜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亦或者是等待朔月做出決定。

    片刻之后，黑暗的密道落進(jìn)大片的燭光。門開了。

    山林別院，林遐專用來修煉的問道堂。

    與長生門一樣，房間一應(yīng)擺設(shè)都觸目潔白，如同落了漫天的雪。

    他靜坐其中，面色寧靜而深遠(yuǎn)，寒冬臘月里亦只著一身素衣，在這片雪中閉目打坐，仿佛下一刻就要得證大道而獲不老不死之身，全然看不出原本是個(gè)什么模樣的人。

    ——當(dāng)然，這大抵要?dú)w功于燒得熱熱的暖爐。

    片刻后，他睜開了眼睛，想起在那一扇高高的長生門后，還留著一個(gè)昏厥的少年。

    自己離開了這么久，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待在原地呢。

    林遐舒了口氣，自覺濁氣已消神清氣爽，于是長袖一甩，向外走去。

    密道外的房間里，三人面面相對，各自無言。

    女人沒有想到，門外來客不是那個(gè)一心求長生的林大人，而是兩個(gè)素不相識的年輕人——而那其中一人，有著幾乎與她一樣的面龐。

    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一念至此，女人心中微微抽痛。

    “我姓東方，單名一個(gè)鳶字。”她試著露出一個(gè)像“母親”的微笑，柔和望向神情怔怔的少年，“我聽說過你。你叫……”

    燭火閃爍下，朔月輕聲說出自己的名字：“我沒有姓氏……我叫朔月?！?/br>
    “給我起名字的人說，找到我時(shí)，恰是元月初一，新月初逢，因此為我取名朔月?！?/br>
    那是十多年前某個(gè)冬日的夜晚，容鳳聲踏著白雪和污泥，將他從鮮血斑駁不見天日的地窖里抱出來。

    在他從劇痛中醒來時(shí)，他聽到那白發(fā)白衣之人遙遠(yuǎn)的聲音：“果然是長明族血脈……元月初一，新月初逢，從此以后，你便叫朔月吧?！薄?/br>
    “我知道。”擁有古老姓氏的女子微微頷首，露出一個(gè)有些懷念的微笑，“你出生的時(shí)候，也是一月的第一天晚上，新月光輝灑遍庭院，我抱著你往窗外看，只見潑了滿地清水一般。”

    外頭月光入水，在東方夫人眼前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闊別多年的母子自此相認(rèn)。

    “你兩歲的時(shí)候，我和你阿爹出門辦事，不料家里進(jìn)了賊，偷走了家里的銀兩不說，還殺了看顧你的隔壁阿婆，把你抱走了。”

    東方夫人憶起昔日：“那時(shí)候鬧災(zāi)，到處都是劫匪強(qiáng)盜。你爹拼了命去找那群強(qiáng)盜蹤跡，想要找回你，卻也死在他們刀下，只剩我一個(gè)人僥幸逃生，離開家四處尋找你的下落。”

    這番說辭沒頭沒尾，顯然掩蓋了些什么。謝昀目光閃爍了一下，不過卻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