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寒意爬上背脊，柏若風想到了早朝時聽到的只言片語。

    有大臣說陛下是主戰(zhàn)派，以戰(zhàn)止戰(zhàn)，年初時一度想讓鎮(zhèn)北軍跨過沙漠帶，直指北越，開疆拓土。

    但是最后出于國庫、兵力、民生種種考慮，在大臣們聯(lián)名抗議下，方宥丞暫且按下了這個想法。

    方宥丞見人久久沒說話，俊朗深邃的面上兀自一笑，那笑意不達眼底。他松開了手，在柏若風回身時，錯開眼道：“想什么呢，我開玩笑的?！?/br>
    柏若風卻不能不考慮這種可能性，“阿丞……”

    方宥丞給他系好衣帶，搶先道：“既然你睡不著，那就起來陪我看折子好了?！?/br>
    柏若風被一打岔，便忘了自己剛剛要說什么，他思考一二，點頭說好。

    本以為只是在邊上陪著，沒想到方宥丞鄭重其事地喊人搬來一張桌子，就并排放在原本的書桌右邊。

    柏若風眼看著方宥丞指使春福把奏折放柏若風桌上。

    “這些我都看過了，但沒想到解決的好法子?！狈藉敦╋@得很為難，“若風可以替我再看看嗎？說不定能從不一樣的角度想出辦法來?！?/br>
    “哈？”柏若風抬手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你認真的嗎？讓我替你批折子？”

    方宥丞垂下眼睫，故意用柏若風方才說過的話道：“看來若風是和我疏遠了，以前都是這么幫我看的，還會替我整理，現(xiàn)在都不愿意了……”

    “那怎么一樣！”柏若風連連推拒著。以前方宥丞只是太子，現(xiàn)在可是一國之君，他身為臣子看折子屬實僭越。

    方宥丞長嘆一口氣，“果然是和我疏遠了。以前愿意幫我，現(xiàn)在卻拿身份來拒絕。若風的心真狠啊……”

    “你這人好煩啊?！卑厝麸L捂著耳朵不想聽他念叨。

    方宥丞沒忍住，無聲裂開嘴笑了笑。他許久沒有這般開心了，但一見到柏若風，喜怒哀樂便自然而然回到身上，他從未覺得自己活得這么真實。

    這樣的人，他怎么可能舍得讓人離開。

    方宥丞眸色微動，按著人肩膀，強行把柏若風按到椅子上，“好若風，我就知道你會心疼我?！?/br>
    柏若風垮著張臉，仰頭看了他一眼。

    沒拒絕就是答應了。方宥丞放下心來，心情意外地好。他拉開另一張椅子坐下，提著朱筆，看起奏折來。

    柏若風磨蹭了一會兒，側(cè)頭發(fā)現(xiàn)方宥丞專心致志地在工作，沒有注意他。柏若風慢吞吞拖過一張折子，有點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問題，會讓方宥丞覺得為難。

    卻見折子上聲情并茂地寫著：國不可一日無后?；屎笾皇玛P國家興廢，為安民心，宜從全國上下物色淑女，舉行選秀……

    洋洋灑灑一大篇，翻來覆去地重復著一句話：陛下，你該立后了。

    方宥丞怎么把這種折子給他看？柏若風愣住了，他撓了撓側(cè)臉，忽然心下有個大膽猜測。他翻開另一個折子，一目十行看去，果不其然又是一本催立后的。

    他不信邪，連著翻了好幾本，竟全都是差不多的內(nèi)容。

    柏若風撓了撓頭，覺得頭疼，一臉茫然。

    他能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給皇帝硬塞女人嗎？

    柏若風抬眼看向方宥丞，方宥丞正一絲不茍地、全神貫注地看著身前的折子——實際上眼角正偷窺著柏若風的反應。

    柏若風氣笑了，他忽然覺得剛剛認真在想辦法的自己很蠢。

    柏若風直接把奏折推遠了，抱臂對立在邊上裝作木頭人的春福道：“春福公公，我突然想到個很好的解決辦法。你等陛下忙完了轉(zhuǎn)告給他?！?/br>
    方宥丞悄悄伸直了耳朵去偷聽。

    只見柏若風拄著下巴思考一番，對春福道：“只需要公布真相，這些催立后的折子便不會有了?！?/br>
    真相？什么真相。方宥丞心底有了個美好的猜測：若風想公布他們的關系嗎？

    那廂，柏若風忍著笑意，一臉悲痛地對春福道：“其實陛下他，不行。選多少美人入后宮都不過是守活寡而已。陛下體恤百姓，所以才遲遲不肯選秀?！?/br>
    當真了的春福驚駭不已，偷聽的方宥丞臉黑如炭。

    唯獨柏若風，拍著桌子笑得肆意。

    骨節(jié)分明的手猛地壓上他肩膀，柏若風順著那力道轉(zhuǎn)過頭，對上一張再熟悉不過的俊臉。

    方宥丞的臉很白，但并不是那種會叫人親近的、顯得氣血很好的白潤。相反，那是種會叫人本能覺得危險從而想遠離的蒼白，陰鷙地仿佛下一瞬就能輕易喊打喊殺取人性命。

    柏若風卻神態(tài)自若，甚至能在春福大驚失色中，自然地湊近方宥丞，捏著他下巴在人側(cè)臉上親了一口。

    他放開手，在書桌上單手撐著側(cè)頜，手指噠噠地敲著桌面，眼睛彎彎看著愣住的方宥丞，問：“怎么？許陛下能用折子來試探，不許我開個玩笑么？”

    第74章 梓潼

    對著打一棒子又給一顆糖的柏若風, 方宥丞屬實拿眼前人沒辦法。他靜靜看著柏若風，柏若風向來是個轉(zhuǎn)移話題的好手，若他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走, 便永遠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方宥丞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若風，這不是玩笑，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br>
    把請求立后的奏折給柏若風看, 不過是在暗示罷了。

    一根食指在他面前立了起來, 左右晃了晃。柏若風還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并不那么美好, “不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