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太后扶著她的手腕，引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鳶兒不必介懷，原也是哀家考慮不周?！?/br>
    太后的眼底閃動著盈盈之光，伸出手捋了捋她鬢邊的發(fā)絲：“倒是鳶兒應(yīng)當(dāng)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怎么看起來如此憔悴？”

    顏鳶輕聲道：“不要緊，兒臣只是舊疾難愈，向來如此的?！?/br>
    她本就中氣不足，眼下壓低著聲音和肩膀，越發(fā)顯得一副身體羸弱無法長命的模樣。

    慈德太后的臉上果然露出了滿意的神態(tài)，嘴上卻還是柔聲安撫她：“宮中御醫(yī)醫(yī)術(shù)不淺，身子只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總能見好的?！?/br>
    顏鳶低著頭道：“是?！?/br>
    慈德太后道：“這些日子來朝中清流對北邊來的那些人多有指摘，聽聞太傅已經(jīng)向陛下上了請言書，你雖未得見圣顏，但此事終究辦得不錯?！?/br>
    顏鳶溫馴道：“是?！?/br>
    慈德太后道：“不過要想坐穩(wěn)這中宮位置，單單只憑朝堂言官之筆是不夠的，既已入宮為后，貴為國母，這馭下之術(shù)也需學(xué)一學(xué)才是?！?/br>
    顏鳶一怔，抬起頭來。

    只見話鋒一轉(zhuǎn)，眼角流淌過意味深長的目光：“奴才妄為，貪了取暖的炭火，這等事情早些與哀家說了，或許就免了這一場病痛了?！?/br>
    好一個奴才妄為。

    顏鳶低著頭，眼底閃過一絲譏誚。

    這幾日她染了風(fēng)寒病重難愈的消息傳遍前朝，前朝清流對那位貴妃的外戚憤憤不平，朝堂之下更是暗潮洶涌，太后此時出面一舉數(shù)得，既向清流示了好，又給了定北侯府幾分顏面，平了言官的口誅筆伐。

    而這一場病的根源無外乎兩個：乾政殿門口的風(fēng)，望舒宮里缺失的碳。

    今日慈德太后親自上門，用意已經(jīng)昭然若揭了：

    ——她是專程來扣黑鍋的。

    第17章 立威

    廳堂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顏鳶最不喜歡這樣的天氣，就連吸進(jìn)鼻子里的氣都帶著讓人不適的黏膩冰冷，然而眼下最黏膩的并不是雨后的潮風(fēng)，而是慈德太后的目光。

    打工難啊。

    “鳶兒愿聽母后教誨?！?/br>
    顏鳶在心底嘆息，臉上寫滿謙卑。

    她順著太后的話道：“兒臣會寫信給父親，向父親解釋其中誤會?！?/br>
    慈德太后滿意地點頭：“鳶兒天資聰穎，這馭下之術(shù)可以慢慢學(xué)。至于眼下這一樁……”

    她的目光飄向院落外，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母后會替鳶兒做主，馭下立威?！?/br>
    顏鳶順著她的目光，望向院落中。

    就在剛剛，院落里還時不時傳來一些哭泣哀嚎之聲，眼下已經(jīng)毫無聲息。

    她一句奴才妄為，輕輕松松把鍋子扣在了望舒宮區(qū)區(qū)一幫宮人的頭上。恐怕此刻外頭院子里那幫奴才……估計是兇多吉少了。

    雨終究是停了。

    慈德太后離開了許久，顏鳶才緩步走出前廳，緩步到了院落之中。

    整個望舒宮里頭沒有了宮人，安靜得就像是一座空宅。院落中的青磚縫隙里面還流淌著淡淡的紅色，那是還未被沖刷干凈的血跡，仿佛悠悠訴說著方才的慘狀。

    “娘娘也無需負(fù)疚。”

    塵娘為她披上了披風(fēng)，在她耳畔輕聲道：“即便沒有炭火之事，太后娘娘的威也是要立的，只不過會另找借口罷了?！?/br>
    顏鳶搖搖頭：“我只是……”

    只是沒有料想到，慈德太后口中的馭下立威，竟然是這樣的雷霆手段。

    區(qū)區(qū)幾個私扣炭火的奴才，這樣的罪責(zé)終究是太過了。

    她有些后悔。

    卻終究無法再重新謀劃。

    只能盯著青磚石縫里的絲絲淺紅發(fā)呆。

    ……

    那一晚上，望舒宮里果然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宮人去而復(fù)返。偌大的一座宅邸，只剩下顏鳶與幾個陪嫁。

    待到第二日，太后的懿旨就到了望舒宮。

    望舒宮合宮上下所有侍者，輕慢中宮，私扣炭火致使皇后染疾，且掌事公公與內(nèi)務(wù)府勾結(jié)，私通別院，罪無可赦，數(shù)罪并罰，責(zé)令杖斃。

    顏鳶領(lǐng)了旨，目光在懿旨上私通別院幾個字上停留了片刻。

    她雖沒有指名道姓，宮中哪個“別院”敢挪用望舒宮的炭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看來這位太后的立威，除了立給她看，還給了碧熙宮里那位貴妃娘娘一點眼色，順便還徹底地讓望舒宮與碧熙宮割了席。

    這雷霆之怒，生殺予奪的手段，可不止像她所說那樣是給宮里的侍者們看的，這又何嘗不是給她這個中宮皇后立的威呢？

    她的這位雇主，倒真是好手段。

    看來好日子到頭了啊。

    果然宣旨的公公笑得一臉諂媚：“娘娘只管放心，新配的宮人老奴定會讓內(nèi)務(wù)司好好挑選，至于眼下，還有一樁事老奴要恭喜娘娘?！?/br>
    顏鳶不明所以：“喜從何來？”

    宣旨公公道：“娘娘，太后為了給娘娘壓驚，明日午后太后在御花園擺了鑒秋宴，陛下定然會赴宴的?！?/br>
    這位公公原本就長著一雙老鼠一般賊溜溜的眼睛，眼下漆黑的眼睛更是亮閃閃的：

    “以娘娘容貌，只要見了面必定能夠俘獲圣心，得一個完滿?！?/br>
    鑒秋宴？

    只怕是鴻門宴吧？

    顏鳶皺著眉頭，這是她的東家嫌棄她辦事不力，竟然主動給張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