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鳶還記得，父親提起這件事的事后，滿臉的嘆息與無奈。

    他說：“一國之君，如此心慈手軟，于國于民都不是好事?！?/br>
    那時(shí)的顏鳶不明白，疑惑問父親：“皇帝不善良，局面不是更壞嗎？”

    顏宙淡道：“仁慈容易滋生軟弱?！?/br>
    那是顏鳶第一次聽父親提起那位年幼登基的一國之君，從此在她的心里，楚凌沉便是一個(gè)心很軟的好人。

    如今一見……

    顏鳶默默對天翻了一個(gè)白眼。

    她自己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她把大部分都鳥rou都撕了喂給了楚凌沉，自己只能挑一些邊邊角角，裹著附近隨便找來的野草一起烤了，吞進(jìn)了肚子里。

    彼時(shí)楚凌沉已經(jīng)在原地躺倒了。

    他吃飽喝足，閉上了眼睛，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顏鳶：……

    大概，人真總是會變的吧。

    顏鳶惡狠狠地又啃了一棵野菜。

    她不敢在原地多留，所以只放任楚凌沉在地上睡了一個(gè)時(shí)辰，就把他叫了起來，拖著他繼續(xù)上路。

    一路上，楚凌沉不太說話，偶爾冷言冷語。

    顏鳶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幾分了解他了。

    他如果不痛快，就會想方設(shè)法讓別人也不痛快。他心情好時(shí)一般沉默不言，心情差的時(shí)候，就會像之前那樣，彎彎繞繞埋下陷阱，然后挑釁她，激怒她，刺激得她想直接雪地弒君。

    本質(zhì)上，他就是一個(gè)性格十分惡劣的討厭鬼。

    想明白后，很多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

    他嘴賤，顏鳶就裝作聽不見。

    他不肯走，顏鳶就用一根繩子把兩個(gè)人的手腕綁起來，拖著他走。

    楚凌沉氣紅了眼，問她：“你叫什么名字，孤回去一定抄你九族。”

    顏鳶就氣定神閑告訴他：“我叫寧白，寧可的寧，白撿的白。”

    反正這世間本來也沒有寧白，任務(wù)一了她就要跑路了，就算他把邊關(guān)翻個(gè)底朝天，也不可能真的找出一個(gè)叫寧白的邊關(guān)小將來。

    就這樣一路慢慢前行。

    楚凌沉的話越來越少，他發(fā)著燒，終于走不動了。

    顏鳶無奈，只能另想辦法。

    她砍了幾棵樹，做了一只簡單的木筏，讓他躺在上頭，用麻繩拖動木筏前行。

    楚凌沉大部分時(shí)間是昏迷的，醒來時(shí)，就懶洋洋地挑釁顏鳶：

    “你已經(jīng)轉(zhuǎn)向了許多次，你其實(shí)……迷路了吧。”

    “時(shí)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真的還能走出去么？”

    “不如一拍兩散吧，彼此也輕松。”

    “是吧，寧小將軍？”

    楚凌沉的聲音幾近呢喃，最后的尾音透著一絲惡劣的玩味。

    顏鳶的手已經(jīng)被麻繩勒出了兩道血痕，本來就疼得很，她氣得磨牙，從地上搓了個(gè)雪球狠狠地砸到了楚凌沉的身上：“閉嘴吧你！”

    沒想到楚凌沉真的不說話了。

    他伸出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找到了脖頸邊的雪屑，拿到鼻子邊聞了聞。

    “你出血了?！?/br>
    楚凌沉緩緩道。

    顏鳶才注意到，原來她手心的雪浸到了剛才搓的雪球里，雪球已經(jīng)變成了淡淡的粉色。

    “你放心，死不了?！鳖侙S重新調(diào)整了姿勢，咬牙道，“只要你還活著，我就不會丟下你?！?/br>
    ……

    楚凌沉很久沒有再開口。

    到黃昏時(shí)，顏鳶找到了下一處避風(fēng)港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已經(jīng)凍僵了。他身上其他部位還有衣裳包裹，唯有一雙手露在外面，已經(jīng)被凍得沒有了血色。

    這便是躺竹筏的壞處了，如果自己走，好歹還能暖和點(diǎn)。

    可惜這個(gè)廢物他走不動。

    顏鳶嘆了口氣。

    雪地木柴潮濕，一時(shí)點(diǎn)不燃篝火。

    顏鳶只能先用自己的手替他用力揉搓指尖，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把他涼透的指尖捂得熱了一些，她終于輕輕舒了一口氣，抬起頭，對上了楚凌沉漆黑的眼眸。

    她以為他早就暈了過去，沒想到竟然醒著。

    不過他反正也看不見。

    顏鳶道：“下次記得把手藏好，否則就廢了?！?/br>
    明知他看不見，顏鳶還是盯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如果能茍活卻活得不太好，也是很慘的?！?/br>
    楚凌沉沒有說話，也沒有掙扎抽回自己的手。

    他低著頭，眼睫垂落，竟是少有的順從溫馴模樣。

    顏鳶本想要好好笑話他一場，笑話他也有今天，可是還來不及張口，忽然間她的耳畔就響起來一陣極輕的響動。彼時(shí)暮光還沒有徹底退消散去，夕陽的余暉中，有一個(gè)小東西飛快地逃竄路過雪地。

    顏鳶眼疾手快，飛快掠身，一把就揪住了那小東西的脖頸。

    微光里，那團(tuán)東西掙扎扭動。

    顏鳶呆呆看著它。

    額，一只……兔子？

    ……

    一只自投羅網(wǎng)的兔子，這可真是天降之喜。

    顏鳶用麻繩把兔子的腿捆了起來，讓它團(tuán)成一個(gè)溫軟舒適的毛球，然后塞到了楚凌沉的懷里。

    楚凌沉看不見眼前的東西，渾身一震，隨即要把手里的兔子扔出去。

    “別扔別扔！”顏鳶急匆匆捂住兔子解釋，“只是一只小兔子，給你捂手用的?！?/br>
    楚凌沉全身僵硬，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