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沉抬起眼。

    宋莞爾識趣地收回了手，對著楚凌沉作揖：“臣妾先行告退?！?/br>
    她能常伴君側(cè)，也并非只靠救命之恩。

    她是一個心思敏捷，知情知趣的人，很清楚什么話該聽，什么話不該聽，比如接下來的話，多聽也是無益的。

    她緩步走出了房間，外面的月亮已經(jīng)是高升了。

    十六的月亮比十五還要圓一些，皎潔的月光照耀在她輕薄的紗裙上，在過道的門窗上勾勒出一抹窈窕倩影。

    冷風(fēng)吹過，她的呼吸頓了頓。

    卻還是義無反顧地伸展了身軀，朝著遠處走了開去。

    房間里。

    洛子裘沉默了一會兒，確定門外已經(jīng)沒有人停留，才輕道：“見薄營那個秦見岳，眼下看押在行宮里，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見薄營在軍中是特殊的存在，主要負責(zé)的是前線的偵察事宜，舉凡見薄營的都有特殊的長處，比如秦見岳大約是擅長追蹤與偽裝。

    人是個好人，但有些難馴。

    不過一天一夜的光景，他已經(jīng)試圖逃跑三次，打傷了七個灰騎的成員，要不是灰騎首領(lǐng)嚴防死守，他甚至還打算綁架栩貴妃，要挾放他離去。

    這樣的人，如何留用？

    綁了栩貴妃還好，他如果綁的是皇后可怎么辦？

    若是引來定北侯的追查，灰騎勢必暴露，屆時只怕得不償失。

    可若是直接殺了，又有些可惜。

    洛子裘愛才，取舍不易，長嘆一口：“陛下如何打算？”

    楚凌沉淡道：“先帶回城收編，入籍之后，讓他去雪原繼續(xù)找人。”

    洛子裘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既無法確定忠誠，自然也不可能讓他接觸灰騎的核心任務(wù)，那便選一個遠離灰騎本營的任務(wù)，慢慢養(yǎng)養(yǎng)他的心性。

    而去雪原尋找見薄營剩下的人，這個任務(wù)他是一定會盡心竭力的，自然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想著逃跑。

    洛子裘笑道：“那回城之前可要看好了。”

    要是真讓他抓住空子綁了娘娘，可就是想保也保不了他的命了。

    洛子裘渾身輕松，起身向楚凌沉告別，臨走忽然想起還有未了的事，又回了頭行禮：“陛下，邱遇如何處置？”

    斷了手指，自然做不了皇帝的親衛(wèi)。

    親衛(wèi)不比灰騎，所涉的秘密并不多，處理起來要容易得多。既是救駕所傷，通常要么在宮里找個清閑的差事養(yǎng)著，要么就給一筆錢讓他回鄉(xiāng)，娶妻生子，頤養(yǎng)天年。

    楚凌沉低著頭沉默。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悠悠抬起頭來。

    “既然有緣。”他的聲音漫不經(jīng)心，帶著淡淡的嘲諷，“那就送給她吧?！?/br>
    洛子裘：“……”

    給皇后送男人，他倒真是別出心裁。

    行吧，總歸不過后院事。

    洛子裘笑了笑，走出房門。

    ……

    邱遇的調(diào)度令，是第二天清晨下發(fā)的。

    彼時顏鳶剛剛睡醒，腦袋有些糊涂，盯著傳旨的大太監(jiān)發(fā)呆：“賜給本宮是什么意思？”

    大太監(jiān)道：“自然是娘娘想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侍衛(wèi)雜役，行腳的下人，只要他不入內(nèi)院門，什么都可以?！?/br>
    大太監(jiān)見顏鳶滿臉問號，悉心解釋：

    這宮里每一個宮苑都是有侍衛(wèi)巡防值守的，區(qū)別是乾政殿的侍衛(wèi)是固定的皇帝親衛(wèi)，而別的宮苑里的則是由禁軍營統(tǒng)一分派，早晚兩班，巡查與值守的人員并不固定。

    “陛下說，邱侍衛(wèi)忠心護主，與娘娘的乃是佳話，特地賜邱侍衛(wèi)常駐望舒宮，僅供娘娘差遣。”

    大太監(jiān)笑容諂媚，眼角的褶子都開了花，整張臉的rou都在打顫。

    “娘娘可別小看區(qū)區(qū)一個侍衛(wèi)，這可是陛下賜給娘娘的榮寵?！?/br>
    “老奴恭喜娘娘，守得云開見月明?！?/br>
    宮里人人都知道，貴妃娘娘才是圣上的心上人。

    就在不久之前，這位當(dāng)朝皇后還只是后宮的秘辛笑談，那時她站在梧桐樹下，日復(fù)一日，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

    可誰能想到呢。

    出了一趟宮，皇后娘娘竟然打動了圣上。

    這次娘娘回宮，大約宮里的人和事，都會有別樣的風(fēng)景了。

    老太監(jiān)的目光熱情如火，顏鳶在他的注視下渾身難受，干咳一聲道：“這事問過邱遇了嗎？他答應(yīng)了？”

    顏鳶狐疑看著老太監(jiān)。

    這種事對她來說是賞賜的恩寵。

    可對邱遇呢？

    他本來是乾政殿的侍衛(wèi)，現(xiàn)在手殘了，被打發(fā)到了禁軍營也就算了，居然打發(fā)到了望舒宮。望舒宮的主人是宮中的女眷，他自然是無法進入內(nèi)院的，名義上是親衛(wèi)，實際上其實是個看門的罷了。

    他是個手廢了就不想活的人。

    能忍受得了這樣的落差嗎？

    老太監(jiān)笑了：“邱侍衛(wèi)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br>
    顏鳶：“……？？？”

    大太監(jiān)在再三道賀，一直在顏鳶的小院里頭逗留里半盞茶的工夫，把她腳底下的泥巴都夸了一遍之后，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顏鳶在原地發(fā)起了呆，她心中仍有疑惑，卻不知道該向誰討教，只能皺著眉頭站在院子里走神。

    她身旁的阮竹目送大太監(jiān)的背影，嗤之以鼻：“這幫捧高踩低的東西，變臉可真是快，怎么不夸夸自己的臉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