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滿臉都是無賴的算計，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賣慘上。

    這樣的人，會認為幾道疤痕，便是需要遮的丑么？

    楚凌沉的腦海中記憶閃回，依稀看見了馬車上那個毫不顧忌形象，抱著膝蓋打瞌睡的蘑菇，頓時他的臉上又露出嘲諷之色。

    房間里安靜了片刻。

    洛子裘臉上的調(diào)侃之意漸漸褪去。他正色道：“聽說太后還邀了陛下去融園赴家宴。”

    昨夜帝后同歸的事情，早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前朝后宮，自然也傳到慈德宮里。是以今天清晨，太后宮里便傳出了兩道懿旨。

    一道是給皇后的賜浴融園。

    一道是給皇帝的家宴邀請。

    融園乃是先帝為太后修建的私池。兩座院落內(nèi)里相連，慈德宮后院花墻紗帳之后，便是融園浴池。融園沒有自己的院門，要想入內(nèi)，必須先穿越慈德宮。

    洛子裘的聲音徐徐響起：“太后此舉，真可謂是司馬昭之心啊?！?/br>
    二人同歸，不知情誼進展到什么程度。

    太后只怕不僅僅是想要撮合，更想要的是試探，試探自己的棋子是否真的忠于自己，試探皇帝是否對定北侯有拉攏之意。

    房間里藥香彌漫。

    楚凌沉的眼睫低垂，修長的指尖落到藥單卷軸上，指腹劃過卷軸上的紋理，目光幽幽。

    ……

    三日之后的黃昏，顏鳶在慈德宮女史的接引下，進入了慈德宮。

    這并非她第一次來慈德宮，卻是第一次深入這一座僻靜的莊園。她在慈德宮中穿行了許久，才走到了一處花墻邊。

    花墻邊有一座連通主院的連廊，連廊邊際懸掛著月白的紗幔。孝慈太后在連廊內(nèi)擺了一方小小的席座，此刻風動，她的身影便在紗幔之中隱隱約約閃現(xiàn)。

    彼時夕陽已經(jīng)西下，落日的金色余暉灑滿了大地。

    顏鳶被帶到了紗幔前。

    女史盈盈行禮：“回稟太后，皇后娘娘到了。”

    紗幔內(nèi)靜默了片刻，太后聲音才緩緩響起：“鳶兒來了，無須多禮?！?/br>
    看來沐浴之前，還有鴻門宴。

    顏鳶只能硬著頭皮掀開了紗幔，一邊入內(nèi)一邊暗自祈禱，希望太后不要耽擱太久。

    塵娘的藥雖然這兩日經(jīng)過了改良，但也勉強只能撐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后，如果她還留在這里，就要原形畢露了。

    紗幔內(nèi)，太后滿臉慈祥道：“聽聞皇陵祭祀一路頗為不順，鳶兒的身體可還好？”

    顏鳶低眉順耳：“回太后，鳶兒的身體還好?！?/br>
    太后的打量的目光落在顏鳶的臉上，似是無意道：“聽聞鳶兒此次與皇帝攜手同歸，一路上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增進了情誼？”

    顏鳶遲疑道：“遇到了一些危險。”

    太后笑道：“怪不得沉兒前后判若兩人，原來是共患難，生死相依了一回?！?/br>
    顏鳶輕道：“是?！?/br>
    顏鳶在心底翻了無數(shù)白眼，臉上熟練地擠出了一絲溫婉的笑意。

    生死相依？

    差點喪命還差不多。

    哪里來的共患難，她這一趟的危險全部來自楚凌沉，差一點點小命就要折在他的手里了。

    太后的眼波流轉(zhuǎn)，又問：“既有情分，其余的事情也該抓緊一些了?！?/br>
    顏鳶一怔，不是很明白太后所指“其余的事情”是什么。她奉的命令不是只是接近楚凌沉么？難道還有別的任務？

    太后看著顏鳶滿臉懵懂的表情，嘆了口氣：“哀家給你的月下，你是不是忘記用了？”

    顏鳶：“……”

    顏鳶的腦海里記憶瞬回，想起了房間里三個木箱子鎖著的那盒香粉，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只能干巴巴解釋：“臣妾只是想要順其自然……”

    太后笑了笑，循循善誘：“月下也并非什么登不得臺面的東西，自古兒女情長，花前月下，美酒暗香，皆是過客春風而已，鳶兒不必介懷?！?/br>
    顏鳶：“……是。”

    消極怠工被東家逮到，說不慌張是騙人的。

    她的局促被太后看在眼里，自然而然地，就被理解為了難為情。

    太后看著她一副少女無措的模樣，眼里的戒備稍稍減淡了些。

    她其實對顏鳶的情感終究是復雜的，既想要讓顏鳶去到皇帝的身邊，最好能奪了宋莞爾的寵，卻又不想讓他們真的成一對真心佳偶，平白為皇帝送去一對羽翼。

    所以贈她月下，是想讓顏鳶的爭寵之路一開始便是失了真心，加之她寒疾纏身無法生育，天長日久，終歸只能在她的手心里乖乖當一枚棋子。

    而如今，顏鳶已經(jīng)踏出第一步。

    她是時候推一推了。

    太后話鋒一轉(zhuǎn)，若有所思：“鳶兒覺得熱么？”

    顏鳶一愣：“嗯？”

    太后盯著她一身裘襖微笑：“融園浴池一旦啟動，此處就要熱一些?！?/br>
    顏鳶老實答：“熱?！?/br>
    太后笑道：“那還不快把身上的笨重衣裳脫了?！?/br>
    顏鳶乖巧道：“是。”

    她低著頭，慢吞吞地脫下了身上的裘襖，露出內(nèi)里穿著的單衣。

    這單衣她也是特地挑選過的，質(zhì)地雖然薄，卻密不透光，即使她背后那些疤痕恢復了原來的顏色，應該也透不出來。

    太后的目光在顏鳶身上游走，而后朝著左右揮了揮手道：“時辰差不多了，為皇后娘娘換上浴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