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鳶在樹下坐了下來，聽著那位倒霉公子說起前因后果。

    這欒羽坊生意之大，遍布天下，上個月還在大開客門豪擲千金，收購了許多天南海北的珍奇，這個月卻忽然倒了。

    它倒得十分突然，等到各方苦主反應(yīng)過來之時，欒羽坊的總管事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不上了，等到苦主從天南海北趕到翠微山，才發(fā)現(xiàn)欒羽坊已經(jīng)人去樓空，什么都不剩下了。

    倒霉公子咬牙切齒：“來得早的砸開了門，山莊里好歹還有些上好的家具和遺落的繡品什么的可以抵債，像我們這種來得晚，一根絲線都沒看到！”

    顏鳶好奇道：“欒羽坊不是很有錢么，怎么這么多債主？”

    倒霉公子道：“就因為欒羽坊是豪商，所以他們收購我們的貨品都是先拿貨，后結(jié)款的，近來太后的壽宴臨近，他們更是大筆采購，我們只當(dāng)是發(fā)財?shù)暮脵C會，家家都是傾家蕩產(chǎn)給貨，不少家更是借款去邊境收購……”

    倒霉公子說得眼圈泛紅：“誰能想到、想到……”

    顏鳶終于聽明白了。

    這其實是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故事。

    欒羽坊做的是宮里的生意，算是個大二道販子，這些苦主則是小二道販子，太后壽宴這種天降的發(fā)財機會，大家都生怕機會被別人搶了去，于是紛紛自掏腰包去民間收購，先把貨給到了欒羽坊。

    誰知道天降橫禍，欒羽坊居然跑路了。

    這可真是……

    商場無情，天有不測風(fēng)云。

    真夠倒霉的。

    顏鳶看著倒霉公子跟個兔子似的眼睛，放下了刀刃。

    她問他：“那抓繡娘有什么用？”

    只是尋常繡娘的話，也不過是欒羽坊的長工，就算有小金庫又能有幾個錢？

    難道還指望繡娘刺一輩子繡，去抵他們的債不成？

    那得繡上三生三世吧？

    倒霉公子說：“女俠有所不知，先到的苦主沒有找到多少之前的東西，官府的人也在找欒羽坊，他們也沒有收到欒羽坊的貨品，所以這批貨肯定還是藏在某處的，而且還有個傳聞……”

    顏鳶好奇：“嗯？”

    倒霉公子壓低了聲音：“傳聞欒羽坊的坊主從宮里搞了不少好東西，那些達(dá)官貴人們之所以搶著拜訪，都是因為想買點宮里的有市無價的好東西，若是真有這種東西，何愁抵債？”

    顏鳶道：“所以你們抓繡娘是帶回去逼供？”

    倒霉公子干咳一聲：“咳，是賜教，賜教?！?/br>
    顏鳶：“那要是問不出來怎么辦？”

    倒霉公子咬牙道：“抓住長得漂亮的，出口惡氣也是好的！”

    顏鳶：“……”

    好不容易燃起的同情消耗殆盡。

    顏鳶雨露均沾，順手?jǐn)財嗔说姑构拥氖纸睢?/br>
    “……”

    “……”

    “啊啊啊——”

    慌亂的壯漢們逃竄離去。

    顏鳶抬起頭望著遠(yuǎn)處的夕陽，心湖忍不住翻起一點煩惱的浪花。

    她原本的行程是要在龍隱寺住上一夜，中途出來“游玩”也只有幾個時辰的空當(dāng)，理論上她應(yīng)該在夜晚來臨之前返程，最晚總歸也要在夜半前回，可是眼下的情形卻十分棘手。

    若是她折回，便是無功而返。

    若是她繼續(xù)前行，她這一身女裝只怕又會被當(dāng)作繡娘。

    她是想去查訪欒羽坊，又不是去闖關(guān)，哪里來得力氣過五關(guān)斬六將？

    可難道真的前功盡棄么？

    顏鳶低頭看著自己的裙擺，再次深深悔悟自己的魯莽：既然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便裝，為何不準(zhǔn)備男裝？要是男裝就方便多了。

    要不干脆等到天黑摸進(jìn)去？

    顏鳶瞇著眼想。

    她站此刻的位置站得十分隱蔽，那幾個礙眼的壯漢也已經(jīng)逃走了，路上偶然路過的人看不見她站的位置，原本可以直接埋伏到天黑的——

    可是依然有人在注視她。

    還有打手么？

    顏鳶默默猜想。

    她站起身體，面不改色地四顧，很快就鎖定了灌木叢后面?zhèn)鱽淼暮粑暋?/br>
    很顯然對方是個一棵菜，盯梢也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呼吸，大概也正是因為實力不濟，又見過剛才她動手的姿態(tài)，對方才不敢輕易現(xiàn)身。

    行吧，菜瓜。

    顏鳶不再搭理他。

    她決心再往前走一走碰一碰運氣，于是盡量繞著小路朝著半山腰的山莊靠近，誰知道身后那棵菜瓜卻如影隨形，她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偏偏技巧還十分拙劣，痕跡明顯得讓人無法忽略。

    顏鳶：……

    顏鳶從地上了撿了一根樹枝。

    她佯裝走進(jìn)一條小徑，使了一些輕功，悄無聲息地繞道到了菜瓜的身后，伸出樹枝戳中的脊背：“三腳貓也來自尋死路，再跟著我，我連你也一起揍?！?/br>
    尖銳的樹枝抵在那人背上。

    那人的身體一僵。

    聽見顏鳶聲音的一剎那，他的呼吸反倒是平緩了下來。

    顏鳶：？

    那人沒有立刻回頭，只是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是么?！?/br>
    平靜的聲音，透著無法忽略的譏諷。

    說不出的耳熟。

    顏鳶疑惑地看著那人修長瘦削的背影，只覺得那人身形也有些眼熟。

    忽然間電石火光，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