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楚凌沉：“你餓嗎？”

    楚凌沉回過頭看著顏鳶。

    顏鳶遞給他一張烤餅：“吃吃看？”

    烤餅是她出帳篷時老婦人給的，此刻還帶著一絲熱氣，正適合他們幾個許久沒有見過干糧的人。

    楚凌沉接過了烤餅，看著上面的土灰。

    顏鳶就當(dāng)著他的面咬了一口：“那些灰不臟的，都是不屑燒成的灰燼，看起來黑，實則是這天底下最干凈的東西之一了?！?/br>
    楚凌沉還是不動口。

    顏鳶就陰惻惻道：“當(dāng)年你當(dāng)瞎子的時候，吃過許多更臟的，還有生的，要不要我給你好好講講？”

    楚凌沉：“……”

    顏鳶道：“森林里有一種樹蛙，你知道蛙是什么嗎？它……”

    楚凌沉皺起了眉頭：“顏鳶！”

    他的聲音已經(jīng)帶了狼狽的惱怒。

    顏鳶低著頭笑了出來。

    她輕道：“騙你的?！?/br>
    楚凌沉：“……”

    笑夠了的顏鳶，抬頭望進楚凌沉的眼睛，低聲道：“剛才謝謝你?！?/br>
    楚凌沉愣了愣，淡道：“謝什么?！?/br>
    他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又豈會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她是在為方才擋蜘蛛道謝。

    可他并不想聽她道謝。

    顏鳶不太明白，為何她道了謝，楚凌沉的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了，她也愁眉不展，于是挪動到他身旁。

    她輕聲叫他：“楚凌沉。”

    楚凌沉陰沉著臉，好久沒有回應(yīng)。

    夜風(fēng)呼嘯。

    沉默蔓延了一小會兒。

    楚凌沉最終還是低聲應(yīng)了一聲：“嗯?！?/br>
    顏鳶道：“我不是謝你替我遮擋蜘蛛，我是謝你和我說……害怕也沒有關(guān)系，人可以讓弱點存在?！?/br>
    楚凌沉抬起頭。

    顏鳶小聲道：“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個……楚凌沉，我從來沒有害怕得如此釋然過?！?/br>
    楚凌沉的呼吸顫了顫：“你……”

    此時顏鳶就在他的身前，他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觸到。

    他也確實伸出了手。

    指尖觸到她柔軟的劉海。

    楚凌沉低道：“你會后悔么？”

    后悔什么？

    顏鳶愣了愣。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慌亂，這是她從來沒有見過忐忑與狼狽。

    楚凌沉……

    他是在害怕著什么嗎？

    他問她是否后悔，指的是后悔什么？

    后悔進雪原，或是后悔進宮？

    顏鳶想要安撫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忽然間身后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隨后一個猶豫的聲音響起：“小白姑娘？”

    小白姑娘？

    這是什么詭異的稱呼？

    篝火來到的方向，綁匪大哥與何苑一起走來。

    何苑被大哥脫口而出的稱呼嚇了一跳，緊張地看著顏鳶。

    綁匪大哥渾然不覺不對勁，還露出了個靦腆的笑容：“對不住，我是聽秦兄弟這樣稱呼姑娘，所以……”

    顏鳶笑起來：“沒關(guān)系，叫什么都可以。”

    她偷眼看了一眼楚凌沉，很害怕他冒出一句“放肆”來。

    還好他沒有。

    他只是低著頭，靜悄悄地坐在她的暗影里。

    綁匪大哥手中端著一壺茶水，輕輕放到了顏鳶的面前，而后抬起頭道：“那幫小子只有酒，連壺茶都沒有準備，怠慢姑娘了。”

    顏鳶忙道：“沒有沒有?！?/br>
    綁匪大哥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遞到顏鳶的面前：“被那蜘蛛咬傷或是抓傷，幾個時辰后傷口就會開始痛癢，吉嫂那個藥只能暫緩，這個瓶子里的東西是從蜘蛛身體里榨出來的，才是治本的?！?/br>
    顏鳶：“……”

    雞皮疙瘩瞬間覆蓋全身。

    綁匪大哥：“姑娘？”

    顏鳶痛苦地接過瓷瓶，艱難問：“森林里為何會有那么多蜘蛛？”

    綁匪大哥道：“原本是沒有的，這個季節(jié)蜘蛛都躲窩里過冬了，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哪里來了一幫人，進了林子看見蜘蛛窩就點火，這幫蜘蛛沒有了取暖的地方，一到晚上就成群結(jié)隊找暖和的地方。”

    顏鳶恍然大悟。

    怪不得。

    之前他們特地選了溫暖的裸巖避風(fēng)處，還在原地烤了兔rou，所以才會被蜘蛛盯上。

    顏鳶忽然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那我們現(xiàn)在的篝火……”

    綁匪大哥搖頭：“不要緊，我讓人在二里開外的地方點了個更大的篝火，那些蜘蛛成群結(jié)隊，不會分頭行動的?！?/br>
    顏鳶松了口氣。

    隨后她意識到了更重要的問題。

    她問綁匪大哥：“你說的那群點火的人……是什么的人？”

    綁匪大哥搖頭：“這我也不清楚，但看他們身強體健，槍兵悍馬，想來應(yīng)該是朝廷的人?！?/br>
    顏鳶心中一驚：“他們什么時候到的雪原？”

    綁匪大哥說：“大約十日之前?！?/br>
    顏鳶追問：“他們什么裝扮？是不是身穿黑色的鎧甲？”

    綁匪大哥道：“是?！?/br>
    果然是魁羽營。

    顏鳶心里大抵有了答案。

    他們也許是后來趕到的，但更有可能是一開始就已經(jīng)兵分兩路，一路追擊一路到邊疆守株待兔。而之所以會點燃蜘蛛窩，大概是想要逼得他們在雪原邊界附近無處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