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行舟
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 一葉扁舟自北南下,搖搖曳曳,順?biāo)?,不知覺間已然過了百十座崇山峻嶺。 “……積土成山,風(fēng)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小船內(nèi),朗朗讀書聲遠遠傳出,回蕩于江面兩岸。 裴楚頭帶斗笠,身穿蓑衣,宛如艄公。 手中一根兩丈長的船篙,不時在江面輕輕一點,小船便避開些許巖石激流,輕快前行。 偶爾抬頭遠望,天高云淡,赤日高懸,兩岸群山逶迤,不時有雀鳥飛掠而過,江面上山影倒映,漫江碧透,又見魚翔淺底,著實讓人心曠神怡。 離開杭家集已有大半個月,狄五斗和杭九娘大婚之后,裴楚便帶著陳素告辭離開。 既已打定主意,要行萬里路看看這方世界究竟如何,自不會在杭家集多做停留。 不過離開之前,還是讓狄五斗、杭九娘和周五等人多做準備,如今朝廷式微,連盜匪都難以遏制,只編練民壯,以備將來。 離了杭家集,裴楚這次沒再走山路,而是順?biāo)摺?/br> 北越州的水路,相對來說行大船還是不太容易,不少河段有灘涂和暗礁,但到了浦水、浮云溪和北沙溪的河流處,也就是建安郡,三水合流已稱作越江,水域漸深,開闊寬敞,大船小舟都極為好走。 不知何時,瑯瑯的讀書聲停了下來。 由蔑竹和帷布搭起來的船艙內(nèi),扎著雙丫髻的陳素探頭鉆了出來,嘻嘻笑道:“哥哥,我已經(jīng)會背《勸學(xué)》了。” 裴楚站在船頭,將長篙舉起輕輕搭在船上,沾染的水珠順著篙頭低落江面,轉(zhuǎn)頭笑著問道:“那經(jīng)文呢?有背下來么?” 這篇《勸學(xué)》是裴楚當(dāng)年中高考的時候死記硬背下來的幾篇古文,這方世界大周有文科舉,也多才華之士,不過裴楚這身份出身太低,并無接觸。 在杭家集的時候,他所借閱翻讀的也是一些道門書籍。他也只好將曾經(jīng)記下來選入課本的古文,拿出來給陳素一來當(dāng)做識字和勉勵所用。 聽裴楚說起經(jīng)文,陳素站在船艙前,又背了起來:“……靜極生動,而用乃出,混混續(xù)續(xù)、兀兀騰騰,是一關(guān);念頭起處,醉而復(fù)蘇,當(dāng)下覺悟,是又一關(guān);線抽傀儡,機動氣流,是又一關(guān)……” 江面上清風(fēng)拂過,吹起小姑娘額前發(fā)絲飄飛,小姑娘背了幾句,忽然又頓了頓,囁嚅道,“這個……這個不懂,哥哥能教點別的么?” 相比起《勸學(xué)》或者其他文章,經(jīng)文著實難記,而且許多地方即便裴楚講解過一遍,也有諸多不能理解。 “不能熟誦經(jīng)文,進行觀想修煉,打通玄關(guān)xue竅,素素,其他的教了你也用不了?!?/br> 裴楚搖頭輕嘆了一聲,看了眼前方的江面相對平緩,水域已深,便摘下了斗笠,走到船艙前,“行了,我再教你畫‘避火符’?!?/br> “太好了?!?/br> 小姑娘欣喜地叫了起來,不自覺地就在小船上蹦跳了兩下,引得整條小船微微晃蕩了一番。 裴楚連忙伸手阻止,“別亂蹦亂跳,小心船翻了?!?/br> “哦?!毙」媚锿铝送律囝^,不敢再胡亂跳躍動彈。 她現(xiàn)在基本上已然能掌握自身的力道,不至于隨手造成什么破壞,但激動之下,偶爾難免會造成些影響。 不止是陳素,裴楚偶爾也會如此,前些時日,小船行過一處水域,太過逼仄,他就用力過猛,折了一根竹篙。 好在他自得了“九牛神力”的加持后,多作奔行廝殺,近期不時還會下水暢游一番,力量掌握漸趨圓融。 裴楚走進船艙,船艙內(nèi)地方不算太大,但頭尾各有床鋪,中間放著一張矮桌和矮凳,又有七七八八一些常用的物品。 到了矮桌前,裴楚先是說了一遍“符禁火焚”這門道術(shù)的一些要點,然后提起桌上的毛筆,蘸著還未干涸的一點墨跡,在一張白紙上,細細地畫下了避火符的符篆。 陳素看著裴楚畫完的符篆后,迫不及待地跟著坐下,細細描摹了起來。 “這符箓我們沒個祖師請降,所以需要用自身的法力書寫才能有奇效,所以平常需要多打坐觀想,感悟xue竅玄關(guān)。” 裴楚坐在一旁,看陳素開始描摹,跟著又補充了一句。 得自無字書的道術(shù),裴楚最初也無法力書寫,但能以自身精氣神作符,但同樣的道術(shù),他傳給陳素卻沒有這個效果。 他已經(jīng)教了陳素“刺rou不痛法”和“法驅(qū)虎豹”,但陳素所撰畫出來的符箓并無神異。 裴楚后面漸漸也揣摩出其中意思,一點真靈既是符,這符法道術(shù),他可以傳授給別人,但其他人卻沒有他從無字書里得來的那一點真靈,能夠耗費自身精氣神就可書符畫寫,非得蘊養(yǎng)出法力才行。 甚至,裴楚有一次還讓陳素不經(jīng)意地拿起無字書,結(jié)果不出他所料,陳素所見全是空白,絲毫引不起她半點注意。 不過《三洞正法》是增進道行的玄門正法,裴楚自身在打通手心勞宮xue和腳心涌泉xue后,下一個胸前的膻中xue此刻也才微微感應(yīng)到而已。 “……沐浴卯門又一關(guān);飛上泥丸又一關(guān);沐浴酉戶又一關(guān);空空忘忘,還于至靜,又一關(guān)……” 裴楚默念了一句《三洞正法》的修持精要,無聲地吐了口氣,“一關(guān)又一關(guān),這法門修持講究隨性自然,急切不得。我在嶧山之后又得了三門道術(shù),實力大有增進,再過幾個縣郡,倒是可以換一條帶帆的小船,比現(xiàn)在快上幾分?!?/br> 嶧山府君趙無咎一事之后,裴楚的無字書顯現(xiàn)出了三門道術(shù),其中有兩門都可以稱得上是不弱于“九牛神力”的高深道術(shù),甚至其中一門已然可以算得上是遠遠超出。 第一門是“天罡護體”,書一炁保身符,取天罡炁吹入,佩戴于身,能抵損傷。 這門道術(shù)于裴楚而言可謂實用,當(dāng)日他和嶧山府君的石人之軀對戰(zhàn),雖有神力加持,但傷害難免,然佩戴此“一炁保身符”,只要符中天罡炁不耗盡,便能夠為其抵御傷害。 他現(xiàn)在有神力在身,又有避箭符式抵擋遠程傷害,再加上這門“天罡護體”的道術(shù),若是放在軍中,斬將沖陣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無往不利。 第二門則是“手帕化云”,手帕上硃書符,降香熏過,鋪于地上,丁罡位立于帕上,秘咒曰:“吐?唗哪咤哴”一氣三遍。大喝三聲,既手帕化云一片,飛行萬里,欲止再大喝三聲。 當(dāng)初裴楚看到這第二門“手帕化云”的道術(shù),心中依舊是有頗多不解。 畢竟這門道術(shù)與他在嶧山所遭遇的種種事物并不多大關(guān)聯(lián),但有過之前“取天罡炁法”的經(jīng)驗,他已然懂得這種法術(shù),屬于某些其他類型法術(shù)的前置,或者說輔助手段。 就像“天罡護體”的道術(shù)一般,關(guān)鍵點還是在于之前的“取天罡炁法”,如果取不到天罡炁,即便知曉了“天罡護體”也是無用。 果然,裴楚后面翻無字書看到第三門道術(shù)的時候,就明白了這門“手帕化云”的道術(shù)出現(xiàn)的緣由。 第三門道術(shù)裴楚前世就耳熟能詳,名曰:呼風(fēng)喚雨。 按照裴楚的推測,這門道術(shù)的出現(xiàn)應(yīng)當(dāng)是對應(yīng)了當(dāng)日他和那個祝公子的師兄,身穿紫衣的男子所用的水火葫蘆上,以風(fēng)雨來應(yīng)對水火。 當(dāng)然是否完全如此,裴楚現(xiàn)在依舊不能完全確定,不過細細想起來,大抵還是能夠有對應(yīng)得上。 其實還有那尹一元的飛劍之術(shù),徐家兄弟的一些家傳秘法,還有那嶧山府君的石人之軀等等,只是無字書卻并無再顯現(xiàn)。 呼風(fēng)喚雨之法于裴楚而言,相比起此前所學(xué)的道術(shù),感覺算得上是真正的仙法之流。 這門法門并無符箓,只有咒術(shù)文字可修持,其中呼風(fēng)之術(shù),須于酉日沐日風(fēng)、夜風(fēng)、山風(fēng)、水風(fēng)、陰風(fēng),以咒法采五風(fēng)之精,修持,而后能方能呼風(fēng),所呼風(fēng)勢全看施法者法力和日常增進。 而喚雨,則更上一層,第一步就是要學(xué)會“手帕化云”之術(shù),而后再掌握會呼風(fēng)之法,而后設(shè)法壇,以水灑四方,淋雨及至。 喚雨之術(shù),裴楚暫且只是記誦下來,留作他用。 呼風(fēng)之術(shù),這些時日他倒是一直有再進行研究修行,想在一日之內(nèi)沐浴采集五風(fēng),并不容易。 日風(fēng)、夜風(fēng)這就不說,山風(fēng),要在山巔之上,水風(fēng),要在江河湖海。 若非裴楚有“丹符履水”的道術(shù)在,奔行如飛,又能踏水而行,這兩風(fēng)想要沐浴采集這兩風(fēng)都不容易。 而后還有最難是陰風(fēng),凡人未開天目,幾無法察覺,裴楚有目知鬼神的道術(shù)在,尋覓折騰了一番,才算是成功。 到現(xiàn)在,他這呼風(fēng)之術(shù)算是掌握了一點,在這江面的舟船左近,能夠行起幾縷清風(fēng),雖不算強,但在這炎炎夏日,倒也能解幾分暑氣。 但往后想要成長,能成飛沙走石,掀海行波的狂風(fēng),依舊需要不斷采五風(fēng),不斷提升加強。 裴楚在船艙內(nèi)坐了一會,見陳素描摹“避火符”正認真,便站起身繼續(xù)站到了船頭。 “嘿——” 這時,忽而有一聲極其粗豪的呼喊在遠處響起。 江面上,一艘客船,破開水浪,遠遠駛來。 那客船船頭,有一人站立,正放聲吆喝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