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詭棺
平?jīng)鲶A的驛站貨倉占地極廣,雖不過是官道邊的一個小驛站,但畢竟是位于平洲入中州的交接所在。 若是到了涼龍縣,那般商貿(mào)繁華更甚,但即便如此,依托著優(yōu)勢的地理位置,這所小驛站先后歷經(jīng)百年,也漸漸發(fā)展起了不小的規(guī)模。 黑暗的夜色內,兩道人影悄然溜進了后面的貨倉之內,腳步輕巧地避開了一些看守貨物的家人,很快就來到驛站內的貨倉。 貨倉光線更暗,夜間為了防火,也不見丁點兒火燭火把。 龐元生和冉撫兩人行走期間,卻絲毫不受阻礙,不論是貨架高臺還是逼仄狹窄的小道,兩人都視若平常。 禁妖司秘藥涂抹雙眼之后,可使人具備夜視之能,望見陰邪鬼祟,再加之兩人其實多有在暗中查探,諸多方位都記得熟絡。 噗! 一聲輕輕的悶響響起。 貨棧內的一個打地鋪,睡得正酣的仆役猛然驚醒,跟著脖子上遭受重擊,又緩緩軟倒在地。 龐元生從黑暗中走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個仆役,又掃了一眼出手的冉撫,指了指前方黑洞洞的一些雜亂貨箱,問道:“是這邊?” 冉撫微微點點頭,“我離開時,見著趙家的人是將那些貨物運送到了貨倉之內。” 說著,冉撫頭前帶路,龐元生緊跟其后。 大周驛站多有商賈使用,為了便于管理,人、貨、還有車馬牲口等,都全部分開,以免失火或者其他損害。 當然,商賈所儲存的貨物,可以安排一二信得過之人,在倉庫內看守,這一點驛站只提供場地,卻是不管丟失盜竊。 在驛站最內側的一片區(qū)域,入目所見是數(shù)十上百個實木箱子,長寬差不多都有一人高。有些木箱外觀精美,涂著紅漆,又有雕龍畫鳳,每個都用銅鎖鎖著。 龐元生目光在這些箱子里掃了一遍,伸手輕輕拂拭了幾個箱子,忽然眉頭蹙起,“有些不對!” “總旗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旁帶路的冉撫露出不解之色。 龐元生沒有回答,而是快速地查探起了周遭,又微微閉上雙目,仿佛在感應什么。 “總旗?”冉撫在旁邊又輕聲問了句。 “此處貨棧,雖有一絲淡薄陰煞之氣,但不過是余韻而已,根本不是源頭?!饼嬙E然睜開雙眼,望著冉撫問道,“歷城趙家的人可是住在內院?” “是!”冉撫下意識的點頭,隨即臉上也露出了驚駭之色,“他們知曉我們會來查探?” “你都說他們自半年前開始,整個家族就遷徙入中州,如何會不知有人在暗處?”龐元生輕哼一聲,腳步移動,沒有絲毫停留,“快去他們所住的內院看看。” …… 驛站內院。 一處偏僻的小院房間內。 兩盞紅燭光亮正盛,一個小小的幾案上放著一個香爐,三根線香燃燒著,煙火裊裊,飄蕩無形。 在幾案旁,此刻,一個身穿錦衣的中年男子,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六七歲的孩童,正圍繞著一具大紅棺木跪拜在地。 那棺木也不知是如何被人偷偷搬到這處房間之內,使得本就不寬敞的屋子顯得越發(fā)的局促。 兩個六七歲的孩童,跪在地上,目光里又是畏懼又是好奇地打量著那具大紅棺木,他們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知道聽到旁邊的中年人讓跪下,那就安安生生的跪伏在地。 那中年男子則雙目沉凝,兩手捧著三根香火,低聲叩拜輕語: “老祖在上,后代不肖子孫趙無咎再次叩拜。子孫無能,打擾老祖安寧。只是如今天下板蕩,唯有中州太平。子孫無咎為保全家業(yè),自半年前起,已然將我趙家全數(shù)遷徙到了中州地界,希冀之后能夠長存。 求老祖寬恕不肖子孫驚擾老祖沉眠,我已令人為老祖尋好了一處風水寶地,望老祖保佑我趙家安康綿延……” 中年男子說著,那具大紅棺木忽然發(fā)出一聲咔咔的細碎響聲。 隱約間,仿佛棺木之內似乎有人在蠕動身體一般。 “哎呀!” 跪在旁邊地上的一個女童驚呼出聲,瞪大了眼睛,指著棺木道,“動了,棺材動了!” “我也看到了?!迸赃叺哪型彩墙辛似饋恚钢蠹t棺木叫道,“還有霧,有白霧冒了出來。” “不用大驚小怪。” 跪伏在旁的中年男子看到一男一女兩個孩童的反應,眼底掠過一絲意義不明之色,繼續(xù)焚香繼續(xù)念起了禱文。 兩個孩童看到中年男子這么說,頓時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大呼小叫,反而安安靜靜的坐好。 只是兩人看著那具大紅棺木,眼里的疑惑之色越來越濃。 在兩個孩童眼中,那大紅的棺木其實不止是動彈了一下,發(fā)出咔咔的細微聲響,還突然隱約騰起了一絲奇怪的白色氣息。 那白色氣息十分的淡,看著像是晨間家中做飯時看到燒水的霧氣。 不過,這個霧氣一點都不燙,反而…… 兩個幼小的身軀不自覺地打了個顫,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只是迫于旁邊中年男子在那里,不敢亂動也不敢說話。 旁邊跪伏的中年男子,有頌念了一會禱告文辭,接著回身將三根線香再次插入到了香爐之上。 這才轉過頭,望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孩童,神情親切道:“你二人先在此處陪著老祖,我去隔壁房間,看看其他人是否睡下了?!?/br> “是,老爺?!?/br> 兩個孩童低著頭,脆生生地應道。 他們雖然年幼,但自從被賣入趙家之后,已經(jīng)受過管事的調教,知道面前這名中年男子就是他們的天,不敢有絲毫違逆。 關柴房不給飯吃,實在太難受了,管事用蔑竹打的也很痛。 一身錦衣的中年男子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轉身朝著門外走去,只是對方在關上門前,又躬低了身體,低聲念了一句:“不肖子孫告退,伏惟尚饗!” 房間的門重新關上。 兩個跪坐在大紅棺木旁邊的孩童,環(huán)看狹小的房間,雙目對視,忽然就感覺心里涌起莫名的恐懼。 咔咔—— 咔咔—— 正在這時,大紅棺木內的咔咔之聲再次響起,而且是越來越響。 一男一女兩個孩童慢慢地站了起來,踮著腳看著那比他們人還要高出一些的紅色棺木,眼里又是恐懼又是好奇。 只是兩人都不敢靠近,反而慢慢的朝后便的角落退了幾步。 他們都是窮苦出生,被賣如趙家之后,平日里也不過是開始跟著學做一些簡單的活計,根本不通文墨,也沒有讀過書。 沒能聽明白他們的家主趙無咎離去時的那句“伏惟尚饗”的含義,只是一種發(fā)自心底的本能,讓他們覺得那大紅棺木帶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 咔咔—— 咔咔—— 棺木里悉索的響動聲越來越響,仿佛里面藏著什么東西,正一點一點的要從棺木之中出來。 兩個孩童此刻身體已經(jīng)瑟瑟顫抖了起來,他們不懂世事,許多都不明白,可那棺木里有東西顫動所發(fā)出異響還有恐怖感,卻是感受得無比真切。 “啊——” “放我們出去!” 兩個孩童終于經(jīng)受不住如此恐怖的氣息,放聲大叫了起來,只是他們的聲音,卻仿佛被某種詭異的氣場所屏蔽,任他們呼喊得多么大聲,始終不能傳遞出去。 嘩啦—— 驟然間,一聲劇烈的摩擦聲響起。 大紅棺木的棺蓋忽然被推開,一陣嘎吱吱的扭動聲中,一只長滿了黑色長指甲,手指皮rou腐爛的手掌,從棺木里探了出來。 …… 距離這處小院不遠的另外一處院落。 驛站的一間客房內,由于少有打掃和人居住的緣故,略顯潮濕的腐敗氣息在房間內揮之不去。 裴楚盤膝端坐在一張木床上,正在默默修習道法,還有溫故他所掌握的一項項術法神通。 這是他上一世少年時讀書所養(yǎng)成的習慣,掌握的東西需要不時拿出來溫習,咀嚼,然后再進行下一步的學習,如此能夠讓自身的思路更加清晰透徹。 道法的道行增長講求心境,需要打磨、頓悟和一種類似于積累一般,水到渠成的東西。 但是施展術法和運用卻依舊有許多小訣竅,越是浸潤得深,越是能夠體悟到許多種不同。 如呼風之術,可狂風傾壓,亦可微風拂面,掌心之中呈氣旋。如雷法,可天雷陣陣,雷電狂龍,亦可絲絲縷縷,妙至毫巔。 “道法之運營,其實如果結合我曾經(jīng)所學過的方法來解析,或許還能弄出一個修真文明?” 裴楚盤膝在木床上,腦海里閃過了此前多次就有過的念頭。 他修行道法來自于無字書,最初可以算是從術之運用開始,主要是符法。 符箓之術,早已有之。 通曉術法之人,所書畫的符有莫大的奇效威能。而這些符箓,若是傳給不通術法之人,其實一樣可以使用。 如裴楚曾經(jīng)所書的“丹符式”,傳于陳素,對方一樣能夠收到術法的奇效,達到身輕如燕的效果。 像大周禁妖司的甲馬之術,還有環(huán)首直刀等等,都是同理。 使用之人即便不通術法,但照樣能夠得到術法加持。 “如果有朝一日,進行一種量化生產(chǎn),或許還真能夠讓普通人收到道法好處的運用?!?/br> 裴楚心中輕嘆,在這方世界里,他已經(jīng)看過了許多地方,接觸了各色人物。 大概已經(jīng)摸清了出了,代表這方世界最先進生產(chǎn)力的方式,其實就是法術神通。 只是這些法術神通的傳承,依舊是師徒的方式,并未大規(guī)模普及。 這里面固然有個人資質緣法的原因,但諸多派系的利益之爭,或者說,已經(jīng)得利者,刻意拉開距離,保持高高在上,也是重要的原因。 “無法惠及大眾,術法神通,終究只是極少數(shù)的一部分人而已?!?/br> 裴楚腦海里想起,此前拜他威勢的慕子諒,在鳳唐縣一人拼命書符畫符,以抗衡尸鬼的舊事,心中隱約覺得,有些東西或許可以嘗試一二。 不過,當前他心中對于未來也有諸多捉摸不定,如同“無字書”的來歷傳承,還有這方世界的許多不合理和詭異之處。 其實裴楚隱隱能夠感受到,大周王朝對神通術法的使用,其實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實際運用普及。 雖然這種普及僅僅只是在禁妖司之中,只是為了鞏固皇權,并未能真正讓中下層的百姓蒼生收益,但還是有邁出了一步。 “只等是我走一趟玉京,對于這個世界再深入了解一些?!?/br> 大周朝的龍虎氣裴楚接觸了已經(jīng)不止一次,對于龍虎氣的運用,他也發(fā)現(xiàn)了除了斬除妖魔之外,儒家還可以借此施展一些神通。 只是這些神通,在裴楚看來,很多還是高高在上,但其中一些,其實應當可以說是極其使用。 如他那時候所見的荀浩思使用的“天舟”,破空而行,無風自動,可以說其中的玄妙奇異處,較之他前一世的可續(xù)世界,更為神奇。 這樣的天舟若是用人輸送,不論是人還是貨物,恐怕都可以大大提升一個王朝對于各方的統(tǒng)治力。 可惜的是,就裴楚所見,目前大周幾乎是放棄了其他諸多州郡,僅僅只是護著中州。 便是他在司州遇到的荀浩思,從對方的行動和口吻里,也不像是為了朝廷前來除魔,反而更多的像是個人或者說是小團體的意愿。 “不過龍虎氣到底是什么東西?” 裴楚心中又多少有些疑問,他大概能夠知曉,這是一種類似于氣運一般的無形之物,但具體有有些說不清。 畢竟,氣運不是法力,可以直接用以施法…… 他對于龍虎氣頗為好奇,就如他所言,似乎龍虎氣在大周使用頗為普及,但又收到了一些限制,其中內情…… 呼—— 就在裴楚陷入一番對于術法、神通和龍虎氣的分析時,忽然房間內似有絲絲縷縷的微風蕩漾。 裴楚心頭驟然生出感應,猛地抬頭望向了房間之外的虛空處。 他心中一動,忽然從床上跳了下來,人行如風,打開門到了外間,望著黑暗之中不遠處的一處院落,眉頭蹙起。 “好重的陰煞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