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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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之際,昔日閨中密友和遠房表兄相送,打點了官差不少銀兩。 從應天府出發(fā)已有六日,一路押解,至揚州府的一處偏僻驛站歇息。所幸的是官差并沒有對顧煙蘿打罵,對比其他罪囚多有不同。除了戴著鐐銬,有些奔波疲勞。 一行人坐在驛站內(nèi),啜飲熱茶,以濯風塵。 一個身著袍服的男子跨進門,懷里摟著一個滿頭珠釵的女子,幾個隨從倨傲地跟在后面。 “人呢,本官乃揚州府新到任的通判,還不來接待?!?/br> 驗過了任命狀和差符,驛丞上前接過行李:“張大人,驛站內(nèi)有一間客房供您休息?!?/br> ”本官要上房,再打點水來?!?/br> 顧煙蘿抬起頭瞥了眼那個侍妾,走馬上任還不忘帶著小妾,真是色中餓鬼。 驛丞難為道:“大人,上房已有貴人在,您委屈一下?!?/br> 張通判還待發(fā)難,驛丞附耳說了幾句,就偃旗息鼓,悻悻然用過飯后上了樓。 匆匆吃過飯食,一眾罪囚和幾名差役睡在柴房里。 夜半柴房突然走水,等眾人去滅火時,幾具尸體燒焦得面目全非,官差清點了下,燒死的和活下的也對數(shù)。 官差將燒死的名錄記下,報回應天府,顧煙蘿的名字就在其列。 未曾想,張通判從樓上衣衫不整奔下來,大喊:“有流寇!我的愛妾被劫走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時,看見一個覆面男子懷中抱著一個女子,翻窗而去。女子埋首不見臉,滿頭珠翠分明是自家妾室。 幾個官差面面相覷,荒郊野外有流寇,放火打劫官員歇腳的驛站,膽子不小。但他們只是差役,剿匪的事得告到知府,再派衛(wèi)兵。 孤山之上,蔓草荒煙。 顧煙蘿睡得昏沉,醒來時發(fā)現(xiàn)衣服已換,趴伏在夫君的懷里。怔忪少頃,猶疑地捏了捏臉,以為是夢。 “夫人,你醒了,這幾日受苦了,跟我一起走吧?!泵分碌皖^溫聲道,將披風蓋在她身上。 兩人共乘一匹馬,十幾個暗衛(wèi)扮作流寇模樣護送。 “夫君...”她杏眸里蓄著水澤,抱住他勁腰,偏首依偎在懷里掩淚。 自從被收押起,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流放奔波的時候沒哭,此刻看見夫君,一滴滴清淚蜿蜒在面頰,沾濕了他衣襟。 梅致看著她伶俜肩骨顫動起伏,心間酸澀一軟,摟過她輕拍脊背安撫。 “沒事,我回來了。夫人,我們?nèi)ヒ粋€安全的地方?!?/br> 她點頭,心下沉靜。 兩人縱有千言萬語的話,此刻也得急著趕路。 前方粼粼冷光流轉(zhuǎn),一座琉璃青色頂簾的轎子停在山間小路上,如此突兀。 數(shù)十名禁軍在前隨行,步伐如一,向他們走來,鎧甲上的光影在月色下交錯,隱隱閃爍。 顧煙蘿心念電轉(zhuǎn),扯了扯梅致衣角:“別往前,我們快回頭?!?/br> 一雙修長纖潔的手撩開轎子布簾。 那人容顏借著月光撫照,半面透似琉璃的白,半面隱在黯郁里。 目光遠遠落在顧煙蘿和梅致交迭姿態(tài)上,眸色冷如雪鍥冰鐫。 兩個青年男子。一個坐在轎內(nèi),皎如玉樹。一個坐在馬上,風姿秀徹。 兩道視線有如實質(zhì)交匯在一起,雷殛電掣般掀起驚潮。 顧煙蘿呼吸一滯,猶如跌入冰川淵底,抱住梅致的手收得更緊了。 這羅剎怎么跟來了,都察院里不要點卯嗎,擅自離京,還帶了這么多禁衛(wèi),他瘋了。 梅致下頷線條繃緊,揚起頭倨傲看向許聽竹,收緊馬鞍,一個利落旋身下馬。 “夫人莫怕,我會護你周全的?!彼牧伺念櫉熖}的手。 她回之勉強一笑,擰眉微微抬起下頷,神情肅穆注視許聽竹。 暗衛(wèi)身手都是以一當十的,但是對方有這么多禁衛(wèi),數(shù)量上不占優(yōu)勢,只能靠著陡峭山勢,不知能否脫身。 許聽竹眉峰間陰郁之色浮漫,冷蔑一哂,施施然放下了掀簾的手。 “保護夫人!”梅致對暗衛(wèi)命令道,轉(zhuǎn)頭深深看了顧煙蘿一眼,漫是柔惻繾綣。揚手對著馬一拍,馬受了驚帶著顧煙蘿疾奔,跑向山間密林里。 她滄然回首,視線交匯間恍若隔著萬水千山。 兩個人的重量是跑不遠的。 顧煙蘿攥著馬鞍,整個人顛動晃蕩。目光灼灼,就算轉(zhuǎn)向回去也是于事無補,她不想拖累他。 馬踏九衢塵,山色遍嶙峋。 面前是個岔路口,她抓起身上披拂的衣袍,猛地扔在地上。 驅(qū)馬轉(zhuǎn)向了另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