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馬車溜溜達達的走不快,低調(diào)行在人間的款闊官道上。 照這個速度,走到同悲盟,顧千秋的傷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不然早到了也是去送菜的,容易被人渣前任砍瓜切菜。 郁陽澤拖家?guī)Э凇①衫戏鲇?,此時任勞任怨地在外面趕馬車。 顧千秋就邊打瞌睡邊盤算。 旁邊的第五程也是清醒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瞪著眼睛看馬車天花板,在假裝尸體。 哎,還要順路去一趟離恨樓。 一是“托孤”。 但最主要的,是去看看仇元琛的情況。 閉關(guān)這種事情很難說。 主要是看天時地利人和。 運氣好的,也許瞬息之間得以頓悟。 運氣不好的,幾百年關(guān)成個瘋子也未可知——世上走火入魔者數(shù)不勝數(shù)。 希望仇元琛不是第二種。 忽然,馬車抖了一下,把正在打瞌睡的顧千秋給晃醒了,他懶洋洋地問:“怎么了?” 外面?zhèn)鱽戆蝿Φ穆曇簦櫱镄闹幸惑@,剛想出去看看,郁陽澤就收劍了,平靜的聲音傳來:“師父不用出來,是劫道的?!?/br> “哦。”這也是人間常有事。 顧千秋并未放在心上,但躺久了也難受,起身松松筋骨,就打算出去跟郁陽澤聊聊天。 “師父?”郁陽澤看見他。 顧千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邊上讓點,然后一屁股坐下,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郁陽澤回車里給他拿了個毯子。 “哪兒就這么精貴了?”顧千秋不樂意蓋,把毯子裹成一坨,抱在懷里,“這是到哪兒了?” 郁陽澤答了個地名。 然后果不其然,顧千秋完全沒聽過,裝模做樣地“噢”了一聲。 現(xiàn)在剛好日暮時分,還沒落下,太陽曬在身上,很舒服,便容易催生出一種愜意的懶倦。 郁陽澤偷偷去看顧千秋。 不知道是不是修了數(shù)枝雪的緣故,又或者是時間如刀,神魂的影響之下,這張臉,已經(jīng)很像他原本的樣子了。 特別是在特定的角度去看,幾乎一致。 更年輕的顧千秋,至少是郁陽澤沒見過的年歲,冷意淡了三分,露出一些明媚的溫柔來。 或者……是夕陽的余暉吧。 “盯著我看什么?”顧千秋莫名其妙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 郁陽澤搖了搖頭。 但這個小孩兒發(fā)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顧千秋并不往心里去。 頓了一會兒,顧千秋忽然問:“你有想過以后的生活嗎?……我是說很久以后,離開同悲盟以后。” 誰料,郁陽澤反應(yīng)巨大。 他手上一緊,就下意識拽停了韁繩,馬車停在一片林間,沒有蟲鳴,寂靜無聲。 夕陽的光透過緊簇葉片打在他的臉上,斑斑駁駁的,神色卻非常緊繃:“……” 顧千秋皺眉,未發(fā)覺出自己這話有哪里不對。 郁陽澤忽然道:“你不要我了嗎?” 他語氣倒還算平靜,但是整個人都繃得好像滿弦的弓,隨時會繃斷,露出一種強撐的色厲內(nèi)荏。 但顧千秋還在狀況外:“什么?” 不過長時間的相處下來,他對郁陽澤的情緒變化還算敏感。 感覺他現(xiàn)在快碎掉了。 因此,就算顧千秋沒搞懂現(xiàn)在這個情形是因為什么而發(fā)生,他的第一反應(yīng)也是去哄人: “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一天到晚的胡思亂想什么?小寶,摸著良心說,你師父我堂堂天碑第一,是不是只收過你一個徒弟?” 顧千秋講起來,還給自己講感動了。 “所以怎么可能會不愛呢?我超愛的!” 郁陽澤:“……” 知道他一開口就是這副不著調(diào)的樣子,也知道他完全不是那個意思,郁陽澤還是難免有些害羞。 但這種害羞之下,還有不為人知的傷感。 跟多少人說過這種話? 又和幾個人相約過永遠? 如果、如果有一天……等事情完結(jié)、塵埃落定,百年、千年,其他人都散去,或許…… 郁陽澤沒敢繼續(xù)想下去。 他想: 回到驚虹山,像曾經(jīng)那樣生活。顧千秋時常喝酒、仇元琛偶爾上門,顏子行或許可以繼續(xù)要飯。師父夜半的時候指點他劍術(shù),興致上來的話,也許會親自舞一劍。月下飛天鏡,云生結(jié)海樓。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生活了。 他哪里敢奢求太多呢? 郁陽澤重新拉起韁繩,像沒事人一樣繼續(xù)趕車,小馬車悠悠行駛過林間,車轍咯吱咯吱地響。 顧千秋見他抽風一下,又抽好了,還以為這個話題可以繼續(xù)下去,就重新看向郁陽澤。 郁陽澤就說:“沒有。沒想過。我從記事起就在同悲盟了,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br> 問這個問題,顧千秋確實帶著私心。 但這句話一出來,姓顧的冷靜理智瞬間都被狗吃了,就剩下滿腔的憐愛和愧疚。 “別說得那么可憐,還有師父在呢?”他不由自主溫聲,輕輕拍了怕郁陽澤的手背,“嗯?” 就是每天跟他風里來、雨里去,揍這個、砍那個,有點高危。 顧千秋還是有些猶豫:“就是……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會很危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