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個復(fù)雜的表情，酸甜苦辣、人生百味，都被他在一瞬間湊齊了。

    郁陽澤看不懂，卻更心慌：“什么？”

    呼延獻(xiàn)默默擠過來，擋在他倆和小孩兒們的中間，與俞霓對視一眼，兩人輕輕頷首，居然都很禮貌。

    郁陽澤著急地問：“你什么意思？”

    南門明珠咳嗽、輕輕搖頭：“咳咳……來不及了?！?/br>
    “唰”的一聲，俠骨香被放在南門明珠的頸邊，只待手腕一動。

    但那冷鐵切進(jìn)脆弱的頸項，微微流出些血液，南門明珠卻沒有在意，繼續(xù)看著山頂。

    “我忽然想起了十二年前。”南門明珠的語氣居然很懷念。“也是這般的風(fēng)雷景象?！?/br>
    不知何時，他和俞霓建立了深刻的友誼。

    這話他人聽不懂，俞霓卻心有靈犀了，莞爾應(yīng)道：“不太一樣，那一次的電閃雷鳴，我還以為是世界末日呢?！?/br>
    但南門明珠卻道：“這次只會更像?！?/br>
    他們啞謎打了半天，其他人就算聽不懂細(xì)節(jié)指代，但“十二年前”這個關(guān)鍵字眼還是能抓住的。

    郁陽澤垂下眼睛，睫毛顫抖。

    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爬上他脊梁。

    俞霓有些驚訝，啞然半晌，說道：“怪不得我在琉璃寺請你喝酒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的天碑排名有問題。你怎么做到的？”

    “……反正現(xiàn)在是無用了。”南門明珠仰頭去看，眉眼帶著詭異的笑意，“看來是天道強(qiáng)留。千秋這種人啊，就算有人用盡本事，強(qiáng)留他兩年，最終也是要走向既定的結(jié)局的。”

    說著，他居然看了郁陽澤一眼，意有所指。

    郁陽澤已經(jīng)聽明白了。

    呼延獻(xiàn)單手環(huán)胸，另一只手撐著下巴，略略思考后開口：“所以，你騙了天碑？”

    天碑，天道的化身。

    南門明珠居然膽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欺天可是死罪?！鼻镧鎲∪唬俺鲞@么一句來，接著就看見了南門明珠那要死不死的樣子，“……好像也差不多了?！?/br>
    一切如此明朗。

    顧千秋的死因不是尋常，跟那些死在紅塵俗世里的人都不一樣，他是獻(xiàn)祭于天的。

    所以本該在他登上天碑……

    或者說，在他獨一無二的數(shù)枝雪重新現(xiàn)世的時候，就應(yīng)該變成膽大妄為的——欺天。

    他早就該死了的。

    殊不知，居然是南門明珠偷偷篡改了天碑天意。

    自六壬書院的草書沒有繼續(xù)傳世之后，整個世人都逐漸對那天極崇華道的巨型石碑漸漸淡忘。

    若說其中沒有南門明珠的手筆，必不可能。

    只是現(xiàn)在不是追問他的手段的時候了。

    顧千秋在滾滾黑霧之中，所有人看不見的區(qū)域里，一如十二年前的驚鴻山巔，天上黑云壓低，蓄勢待發(fā)的驚雷令人膽寒心裂。

    郁陽澤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提起俠骨香，就要往上闖。

    只要一想到十二年前的情景，還是歲暮天寒，狂風(fēng)卷地，郁陽澤站在人群的最邊緣——

    他小小的身軀撐不起任何一點天道的威壓，手中的長劍不受控制地顫抖、顫抖。

    撕心裂肺的聲淚俱下都被湮沒在一道道驚雷之中，沒人注意到他，在飛旋的異色之中，小小的弟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父化作飛灰。

    這一幕，郁陽澤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日日的夢魘、夜夜的煎熬。

    他這次就算是死在這里，也絕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了！

    俠骨香的劍意從沒如此清明無畏過，纏綿的愁腸都變作沉到海底的決心，就算上前一步就會粉身碎骨，他也決不后退一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時刻，還是呼延獻(xiàn)一把薅住了他，見他目呲欲裂，率先比他更大聲地說道：“還不到殉情的時候！”

    就算要去送死，也該是他先吧？

    呼延獻(xiàn)自問是個無牽無掛的孤家寡人，若要犧牲一個、成人之美，他倒也不介意。

    郁陽澤卻要落下兩行清淚來：“我……”

    呼延獻(xiàn)用巨大的力氣拉著他，語氣卻無與倫比的柔軟：“等一刻鐘吧。一刻鐘之后，就算你要殉情，我們也不攔你。”

    濃重的黑霧之中。

    令狐良劍面容扭曲地在另一邊，被逢春密不透風(fēng)的劍意打得左支右絀，雙目赤紅。

    可現(xiàn)在，似乎也到了要死的關(guān)頭。

    他因為顧千秋的冷漠而生出徒然的恨意，就用出了韶光一脈、最本真的劍式，而且劍鋒是朝著顧千秋的大腿去的！

    顧千秋的腿上已經(jīng)被命那傻.逼切下來了一塊，現(xiàn)在鮮血淋漓，甚至都能看見里面森森的白骨，是不折不扣、支離破碎的殘軀。

    明霞劍刺過來的時候，顧千秋卻不閃不躲，宛如沒有痛覺、不懼生死那般，反手去刺令狐良劍的手腕！

    噗！

    噗！

    兩個聲音，令狐良劍被一劍剁入手腕，逢春劍一轉(zhuǎn)，轉(zhuǎn)出個可怖的大窟窿來。

    令狐良劍嘴角一抽，明霞劍脫了手。

    這對劍修來說，簡直是生死已定的局面。

    逢春劍綠意深濃，是可以催生萬物的力，但劍意注入筋脈之后，居然是磅礴而不可抵擋的殺意，就藏在每一寸細(xì)微之處，暗藏鋒芒。

    顧千秋一把將明霞劍從腿上拔下來，“哐當(dāng)”一聲丟在地上，居高臨下地乜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