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是致那個交出東西的人的命，暫且叫他a吧，a給了b一樣?xùn)|西?！彼麚?dān)心我會搞混，做了區(qū)分。

    “為什么遞交這個東西會有危險呢？”我還在猜測這里面會是什么東西。

    他看出了我的顧慮，解釋道：“哦，不是東西本身有多危險，而是他把這個東西交出去是危險的。東西對他而言是不能離身的，離了就有風(fēng)險?！?/br>
    “那，是什么東西呢？”

    “應(yīng)該是他的某處內(nèi)臟?！?/br>
    “什么？！”

    二

    我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向我重復(fù)了一遍，好讓我聽得清楚些：“嗯，是他身體里的某一處內(nèi)臟。”

    “??？什么內(nèi)臟，那他沒事嗎？”我頭腦里冒出了無數(shù)個問號。

    “會有事，但不會馬上有事，至少在那個時候，他還沒有事?！彼D了頓，繼續(xù)道：“這就是我說的，那不是一個場景而已。它有前因，也有后續(xù)，這個事情不會就此結(jié)束，那危險的存在，就注定了它不會平淡地過去。”

    “那這件事的前因和后續(xù)，又是什么呢？”

    他再次陷入回想：“是這個a擅作主張，他決定要給b一樣?xùn)|西。于是他想到了這個法子，取出自己的內(nèi)臟，放進一個盒子里，盒子是四方立體的，他特定詢問過，可以存放他的內(nèi)臟。但在遞給b這個盒子的時候，他沒有說明這里面裝了什么，只是告訴他，這是一件對自己極重要的物品，務(wù)必妥善安放?！?/br>
    我仍聽得云里霧里：“他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內(nèi)臟交給別人呢？”

    “這點，我還沒有完全想起，大概類似某種故事情節(jié)的設(shè)定，這兩人同屬某個組織或者是同盟，這是他們建立信任的某種方式。因為a沒有告訴b，b并不知道那里面裝的是什么，后來，問題也就出在這一點上了?！?/br>
    “啊，后來怎么了？”我聽著不由得緊張起來。

    “幫助a取出內(nèi)臟的醫(yī)生說，根據(jù)內(nèi)臟的不同緊要程度，體外保存的難度也會有一定的差異，總體而言自然是越要緊的部位，越要著重看護。不過無論哪個部分都是不得怠慢的。

    “這一點a沒有詳細地和b說明，但是也交代了需小心保護。

    “幾個月以后，a感覺自己開始呼吸困難，免疫系統(tǒng)功能減弱。他再次去找了醫(yī)生，醫(yī)生告訴他，他的內(nèi)臟一定沒有被妥善保存。

    “根據(jù)他們的醫(yī)學(xué)研究，體外內(nèi)臟如果保存良好，仍然可以正常運作，不會有健康問題。

    “a說不可能，他和b一直保持著緊密聯(lián)系，他每每問起，b都告訴他保存得很好，沒有問題。他問醫(yī)生會不會搞錯了，是不是自己身體的其他方面出了問題？

    “但醫(yī)生肯定地告訴他，不可能。以他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就是那個內(nèi)臟出了問題導(dǎo)致的。

    “a陷入焦灼當(dāng)中，在他看來，自己與b已經(jīng)建立了信任關(guān)系。在這個時候，自己提出身體不好的事情來質(zhì)疑對方，他們之間的信任一定會受到損害。

    “如果最后發(fā)現(xiàn)b的確如他所說，認真維護了那件物品，那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可能也無法再繼續(xù)下去了。因為b對他的信任可能會因此就受到嚴重的影響。

    “可醫(yī)生的確在這方面是最有經(jīng)驗的。雖然他非常信任b，但實在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他決定還是去問問，就說是醫(yī)生說的，想必對方還是能夠理解吧。

    “他來到b的家，敲響了他家的門。b開門見到a，既意外又驚喜。他詢問a這么突然來找他有什么事。

    “b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支吾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前來的目的說了。

    “他問a：‘能不能把我交給你的那件東西，再拿給我看看？’

    “‘怎么了，你要拿回去了？’b問。

    “‘不是，呃，這個東西需要定期檢修，我要拿去給人看看?！痑順口說了這個理由，倒也不算是胡謅，他的確想著拿回去檢查一下。

    “b答應(yīng)了一句，就回到房里去拿那個東西。

    “等了許久，他出來了，手里托著那個用白布蓋著的方形盒子。

    “a接過盒子，說：‘這個東西我檢修好了，再拿給你?！?/br>
    “他們相視微笑，友好道別。

    “a拿回了盒子，但他擔(dān)心自己看不出什么門道，于是就把盒子拿給了醫(yī)生。醫(yī)生做了一番仔細的檢查，從檢查室里走出來，對a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的朋友騙了你。’

    “a皺起了眉，反問：‘什么意思？’

    “醫(yī)生抬手將他的老花鏡往鼻尖處挪了挪，透過眼鏡上緣看向a，認真地問：‘他告訴你，他有按照你的吩咐妥善保存？’

    “‘是……他是這么說的，怎么了？’

    “‘不可能?！t(yī)生指著盒子里那件物品，有條不紊地分析道：‘以它粘連在盒子內(nèi)壁的痕跡來看，出現(xiàn)過明顯的擠壓和剮蹭，應(yīng)該是有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或是室外過。從它目前的濕度和活性程度來看，更傾向于后者，比如陽臺那種風(fēng)吹日曬的地方。更不用說它的表皮保養(yǎng)和功能完好度了。我說過，越重要的部分越需要精心保養(yǎng)。你的健康問題和它有很大關(guān)系，不過好在，你在它徹底壞掉之前把它拿回來了，這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雖然它已經(jīng)……’

    “醫(yī)生后面的話語像是被消音了一般，慢慢隔絕在a的耳朵之外。

    “他就那么站著，看著醫(yī)生的嘴巴一張一合。好像每個字他都懂，連起來又完全聽不懂。

    “醫(yī)生說完，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完全緩過勁來。他低下頭，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那個東西。

    “他的心臟。”

    “心臟……”聽他這么說，我心下一驚，“那不是……”

    “按照醫(yī)生的評級來說，人的腦子是最緊要的，無法取出。能做體外保存的，排在大腦同等重要程度的就是心臟了，可以說是內(nèi)臟當(dāng)中，最重要的一個器官?！?/br>
    從常識來說我也知道，盡管每個內(nèi)臟都至關(guān)重要，但心臟無疑是重中之重了。

    我突然想問：“那個a是怎么想的，就算要把自己的一部分交出去，為什么要把最緊要的心臟交出去？”

    就在這時，張先生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啊，時間到了?！?/br>
    我們都太過投入他講述的這個故事里，差點忘了時間。

    “是的，那我們今天的咨詢就到這里了。”

    說完這句話，張先生準(zhǔn)備起身離開，而我發(fā)覺窗外的陽光不知為何變得刺眼起來。以至于我都無法若無其事地目送張先生走出去。

    窗簾是拉上的，但那光線仿佛被人不斷地調(diào)亮，朝著屋內(nèi)照來，直至張先生整個人的身影都被籠罩上一層金黃的光暈，仍沒有停下。

    我感覺眼睛快睜不開了，下意識地抬手去擋。

    等我把手放下來的時候，強光已經(jīng)散了，張先生也不見了。

    只剩下一片空白，真的只是空白。

    “不對啊，怎么什么也沒有了，他已經(jīng)走了？”

    我的頭感覺有點暈，我想站起來，看看咨詢室里出了什么狀況。

    一使勁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是坐著的，我也沒有在咨詢室里。

    我躺著，在一張床上。

    眼前的空白，也不是因為光線或者眩暈，純粹就是因為那一塊白色的天花板。

    “剛才是做夢？”

    我猛地坐起，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先前那一抹強光大概是窗外的晨光照在了我的臉上。

    這種感覺已經(jīng)很熟悉了，我馬上回溯剛才的夢境，是從哪里開始的。

    是從張先生那個故事開始的嗎？

    毫無疑問，那個故事肯定是夢境的內(nèi)容了，張先生從未說過如此荒誕的話。那個場景現(xiàn)在一想，就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那我去見張先生這件事呢，也是在做夢嗎？

    我有些迷糊了，打開手機查看日期，今天是周五，正是要去見他的日子。

    今天是第三次見他，沒錯。

    那我到底見沒見過他？

    我看向時鐘，早晨八點十分，還有十分鐘，我的鬧鐘就要響了。

    哦，我還沒去見他。

    可是……

    我再繼續(xù)往前回憶，想起了我在見他之前，在家里吃飯、洗漱，然后就在鏡子里，看見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對啊，那不是發(fā)生在今天早晨的事嗎？

    我先是照常準(zhǔn)備出門，然后看了一眼鏡子，發(fā)現(xiàn)不對勁后，檢查了門窗，最后才出的門，見到了張先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些都是夢境嗎？

    我深切地感覺到了這個夢境給我?guī)淼穆闊?/br>
    現(xiàn)實和虛幻的邊界在慢慢模糊，我得分辨好一會兒，才能最終確定自己的時間線究竟是怎樣的。

    就比如現(xiàn)在，結(jié)合當(dāng)下的時間來看，那些應(yīng)該都沒有發(fā)生過。

    沒有起床，沒有吃飯，也沒有看那面鏡子。

    于是我起身穿衣，再去好好看看墻上的那面鏡子。

    它看起來很尋常，和平時一樣，鏡面上微微地沾了一些灰。

    我走到鏡子跟前，直直地盯著它。

    沒有人影出現(xiàn)，什么都沒有。

    這么盯了好一會兒，我長吁一口氣，原來，只是夢?。?/br>
    三

    把發(fā)生過的事情捋清楚以后，我收起疑惑，重新回到一天的工作狀態(tài)中。

    來到工作室，張先生準(zhǔn)時出現(xiàn)，依舊是我熟悉的模樣。

    穿戴整潔，戴著黑框眼鏡，彬彬有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天他的臉色有些暗淡，好像沒有睡好。

    在我們的談話開始不久，他就有些走神了。我問了他一個問題，但他并沒有反應(yīng)，眼睛正看向別處。

    “張先生？”我試圖重新拉回他的注意力。

    “哦，剛才有點犯困了，不好意思?！?/br>
    “沒有睡好嗎？”我關(guān)心地問。

    “嗯……我做了一個夢?！睆乃纳駪B(tài)中可以看出，他還在回想那個夢。

    我心下一動，我們的夢境又重合了？

    他會如何來討論這個夢呢，我倒是蠻好奇，他會做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