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楚的軍隊到底比祁國士兵更兇猛些，尤其是術(shù)曷烈的手下，訓練得當，不斷變化陣形，幾十人擺出千百雄師的架勢，將赫連洲一行人困于陣中，遠處的弩兵抓住時機，一支白羽箭穿風而來，正中赫連洲的臂膀。

    “王爺！”隨從失聲叫喊。

    赫連洲用手按住臂膀，額頭泛起一陣冷汗，但依舊面不改色，他單手折斷箭桿，隨后指向斡楚陣列的薄弱處，“東南方向，殺！”

    赫連洲沖鋒在前，直到生擒術(shù)曷烈，斡楚士兵紛紛跪地投降，他才停馬暫歇，拿出裝著響箭的火焰筒，抬手朝空中射去。

    響箭破霧穿云，于半空綻開。

    收到消息的納雷和滿鶻將軍旋即翻身上馬，各領(lǐng)一支軍隊朝斡楚進發(fā)。

    這一夜剛結(jié)束，也是剛開始。

    術(shù)曷烈和幾名斡楚將領(lǐng)被麻繩綁住手腳，但赫連洲并未羞辱他們，而是給每個人都賜了一只凳子，對他們說：“各位都是有血性的良將，待斡楚歸降后，若各位愿意，本王愿親自上書，為各位封爵授官?！?/br>
    術(shù)曷烈微怔，但仍昂首，“自古一臣不事二主，多謝王爺美意，但我們甘愿一死?！?/br>
    赫連洲頷首，眼中欣賞之意更甚。

    隨軍的軍醫(yī)趕了過來，為赫連洲拔箭削rou，赫連洲全程不出一聲，咬牙挺過。

    幾位斡楚的將領(lǐng)看了，心中也不免敬服。

    翌日巳時三刻，烈日當空，納雷和滿鶻將軍一前一后地趕到鹿山。

    “王爺，我軍已包圍耶律騏的主力部隊。”

    “耶律端命卑職將此物交給您，并附上一句話，王爺有天助之力，端愿聽憑王爺差遣?！?/br>
    赫連洲接過滿鶻將軍手中之物，是一枚刻了“端”字的和田玉佩，他將玉佩拿給術(shù)曷烈，術(shù)曷烈神色煞白，方知大勢已去。

    赫連洲回到座中，納雷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傷，忙問：“王爺，這傷嚴重嗎？”

    “你沒上過戰(zhàn)場？”

    納雷無奈道：“卑職大驚小怪了，許是和王妃相處久了，心腸也跟著軟了。”

    赫連洲眼皮微跳。

    “您真有先見之明，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傷，確實不能讓王妃看見?！?/br>
    赫連洲望向臂膀上的傷。

    原本不算疼，可聽到那兩個字之后，傷口忽然疼了起來，鉆心的疼。

    他走到山邊，遙望南方，馬車現(xiàn)在應(yīng)該到渡馬洲境內(nèi)了，再過兩天就該回到都城了。

    ·

    林羨玉一路未睡。

    不管日落日升，他都倚在馬車的廂壁上，呆滯地望著手中的金葫蘆。

    阿南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睜眼看到林羨玉的模樣，嚇得騰地坐起來，“殿下……”

    林羨玉回過神，望向阿南。

    “您別嚇我，”阿南擔憂地握住林羨玉的手，問他：“渴不渴，餓不餓？”

    林羨玉搖搖頭，“不渴，不餓?！?/br>
    他臉頰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阿南忙用水沾濕錦帕，幫林羨玉擦了擦臉，“殿下，不能再哭了，再哭，眼睛就要壞了?！?/br>
    “到哪里了？”

    阿南轉(zhuǎn)身探出去問馭夫，馭夫答：“回王妃，已經(jīng)到渡馬洲境內(nèi)了。”

    “渡馬洲，”林羨玉撩開帷簾，看著外面的景色，喃喃自語道：“赫連洲來這里辦了一起貪墨重案，原來這就是渡馬洲。”

    阿南聽到他提起赫連洲，心里一陣郁悶：“也不知王爺是怎么了，突然把我們趕走?！?/br>
    “他嫌我麻煩?！?/br>
    阿南不解道：“可是王爺最喜歡您啊，怎么會嫌您麻煩呢？他那樣嚴肅的人，一看到您就笑?！?/br>
    林羨玉心里咯噔一聲，“……喜歡？”

    “是啊，王爺一定是把您當作最好最好的朋友了，不，不是，應(yīng)該是家人！”

    林羨玉以前也是這樣想的，可此刻卻覺得好像不止如此，除了朋友、家人，他和赫連洲之間是不是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關(guān)系？

    不然，他的心為什么這般難過？

    為什么總是想哭？還想回到營帳里，回到幾天前，縮在赫連洲的懷里和他貼鬢耳語，說著幼稚的話，枕著他的肩膀安睡。

    短短半月，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壞習慣。

    四日的路程，林羨玉回到都城時已經(jīng)身心俱疲，剛下馬車就體力不支地昏了過去。

    阿南和管家連忙將他送到后院。

    林羨玉再醒來時，赫連洲大軍圍困耶律騏的消息正好從絳州傳回來，林羨玉有一瞬的恍惚，難道他真的是赫連洲的麻煩和累贅？

    為什么他一離開，赫連洲就大事將成？

    可隨之而來的消息是，斡楚百姓擔心家園被毀，終日惶惶，有人甚至舉家逃往月遙國。

    太子趁機在都城中造勢，說懷陵王暴虐成性，為立軍功，不顧百姓死活。

    林羨玉本不想再管這些事，可聽著外面的傳聞愈發(fā)扭曲，他還是忍不住去了趟罍市。

    他直奔蘭殊家中，蘭殊的身體轉(zhuǎn)好許多，面龐上也有了血色，見他到來，立即起身。

    林羨玉向他問好。

    “殿下這么快就從絳州回來了嗎？”

    林羨玉將前幾日的事情如數(shù)傾訴，說著說著就哽咽了，“他和旁人一樣覺得我是繡花枕頭，還假惺惺地造了一個夢給我，讓我自以為做了什么造福萬民的大事，其實都是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