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羨玉開始興奮地構(gòu)想之后的生活，兩眼都放光，他晃著赫連洲的胳膊，說：“你讓我當(dāng)官吧，我要管很多很多的榷場。”

    赫連洲這次沒有笑話他，而是靜靜地看著他，眸色漸深，沒有說話。

    林羨玉問：“你在想什么？”

    赫連洲緩緩彎起嘴角，“我在想，為了讓你當(dāng)上官，這個皇位，我是不得不奪了?！?/br>
    “你——”林羨玉驚訝地睜大眼睛。

    赫連洲說：“回都城?！?/br>
    他收緊韁繩，朝山下奔去。

    七月末，懷陵王攜西帳營班師回朝。

    臨行前，蘭殊掀開馬車的帷簾，失神地回望斡楚的方向，林羨玉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蘭殊朝他笑，忽然問：“我想成為王爺?shù)哪涣?，為王爺效力，殿下能否為我引薦？”

    “當(dāng)然可以！”

    蘭殊放下帷簾，告別了十年的斡楚生涯。

    幾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從絳州出發(fā)，將懷陵王勸降斡楚的消息傳遍了北方四州，所經(jīng)之處俱是百姓夾道稱頌。赫連洲也陸續(xù)收到各州宣撫使送來的賀表，稱他立下萬世之功。

    林羨玉一本本地翻看，不明所以，蘭殊告訴他：“這些人已經(jīng)開始向王爺靠攏了?！?/br>
    “靠攏？”

    “王爺想奪位，最重要的就是在朝中樹立自己的勢力，像太子黨一樣，王爺也會有自己的黨羽。經(jīng)此一役，我想很多人會意識到，太子在能力上遠(yuǎn)不如懷陵王，懷陵王也有奪位之心，之后會有更多人把寶押在王爺身上的?！?/br>
    林羨玉放下賀表，喜憂參半。

    他掀開簾子，看到隊伍最前面的赫連洲，喃喃道：“希望這條路不要太辛苦?！?/br>
    ·

    四天后，他們回到都城。

    蕭總管早早地就在王府門口翹首以盼了，林羨玉一下馬車就朝他跑過去。

    “蕭總管！我回來了！”

    蕭總管被他這一聲喚得差點老淚縱橫，兩只手都忍不住發(fā)抖：“幸好……幸好殿下您平安回來了，不然老奴真是難辭其咎?！?/br>
    林羨玉愧疚道：“讓您擔(dān)心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老奴已經(jīng)把府里所有屋子都收拾干凈了，還把您的床帷被褥都洗了一遍，就等著您回來了。”

    一旁的赫連洲看著蕭總管滿臉的激動，心中疑惑：懷陵王府到底是誰的王府？

    他把蘭殊安置在后院旁的空屋子里，蘭殊提出來要照顧阿南，林羨玉大手一揮，說：“那就把阿南的床搬到蘭先生的屋子里吧。”

    說完他才想起來：“那我就剩一個人了！”

    蘭殊和阿南同時望向赫連洲，赫連洲輕咳一聲，板著臉說：“一個人就一個人，我沒見過哪個快二十歲的人還不敢一個人睡覺的?！?/br>
    林羨玉憤然抗議，赫連洲負(fù)手走了。

    當(dāng)天晚上，月高風(fēng)清，赫連洲正在油燈下翻看公文，呷了口茶，一抬頭就看到林羨玉穿著單薄寢衣，抱著枕頭站在門口。

    “……”赫連洲差點嗆住。

    林羨玉大咧咧地跨進(jìn)門檻，走到床邊坐下，把自己的枕頭放在赫連洲的枕頭旁邊，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我要和你睡?！?/br>
    “不行?！?/br>
    “為什么不行？”

    赫連洲強(qiáng)作鎮(zhèn)定，低頭看著公文，“我們不是約好了，給我一點時間的嗎？”

    “給你一點時間和一起睡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赫連洲啞然，他分不清林羨玉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只覺得公文上的字忽然變成一團(tuán)漿糊，他再仔細(xì)分辨，還是一個字都看不清。

    大抵是心亂了。

    見赫連洲不搭理他，林羨玉又走過來，貼著桌案的邊緣，挨挨蹭蹭地擠到赫連洲懷里，趁著赫連洲抬起胳膊，順勢坐到他的腿上。

    去了一趟絳州，他粘人的功夫簡直從初出茅廬躍升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嫌赫連洲的膝蓋硬，非要往里坐，剛挪動屁股，就被赫連洲用手抵住。

    赫連洲沉聲說：“不許亂動?！?/br>
    “你捏我！”林羨玉惡人先告狀。

    “……”赫連洲拿他毫無辦法，又不想擔(dān)下無妄罪名，只能收回手，任他擺動。

    林羨玉拿起一份公文，倒在赫連洲胸口，一頁一頁地翻看，“你明日要入宮，是嗎？”

    “嗯?！?/br>
    “太子一定恨死你了，我都不敢想象他的臉色會有多難看，”他轉(zhuǎn)頭朝赫連洲扮了個鬼臉，伸長了舌頭：“他一定像吊死鬼一樣?！?/br>
    赫連洲低低地笑，林羨玉說：“你現(xiàn)在有我了，還有納雷將軍、桑大人、蘭先生，還有烏力罕……最重要的是，你還有民心?！?/br>
    他抱住赫連洲的脖頸，軟綿綿地說：“我們都相信你，也會一直陪著你。”

    赫連洲在冷宮中出生，六歲喪母，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的心都是空的。即使他離了宮，他依舊覺得宮外和冷宮里沒有區(qū)別，天地之間裝滿了詛咒和怨恨，所有人拜高踩低、欺上瞞下，還有掃不盡的灰塵和除不完的蛛網(wǎng)。

    后來，他遇到了蕭總管、烏力罕，日子稍微透了些光進(jìn)來，再后來，他有了西帳營的萬千弟兄，陪他殊死搏殺，以命換命。

    赫連洲原本覺得他的天空足夠澄澈，直到林羨玉的出現(xiàn)，一束暖陽照射進(jìn)來。

    這束光不講道理，大搖大擺地照進(jìn)他的王府、他的屋子，最后是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