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士兵魁梧兇悍，氣勢逼人，侯府的家仆們不免驚懼，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林羨玉讓他們不必?fù)?dān)心。他先為蘭殊和烏力罕安排廂房，待一切妥當(dāng)了，才回到屋子里。

    他扶著范文瑛坐在床榻邊，然后跟著躺下，像小時(shí)候那樣，舒服安逸地枕在母親的腿上。

    范文瑛摸著他的臉頰，顫聲道：“譫王殿下將你的信捎過來，看到你在信中說你一切安好，過得很好，爹娘這才撿回一條命，那天晚上，是爹娘這一年多來第一個(gè)安穩(wěn)覺。”

    林羨玉伸手為范文瑛拭去眼淚：“娘親不哭了，玉兒這不就回來了嗎？”

    林守言看著屋外巡邏的烏力罕，回身問林羨玉，壓低了聲音：“玉兒，你真的做了北境的……皇后？”

    他的語氣里滿是猶疑，還有些難以啟齒。

    林羨玉卻坦然：“是，皇后，原本是懷陵王妃，后來赫連洲稱帝，我便跟著做了皇后。”

    “你和赫——你和永觀帝，是不是有什么謀劃？他立你為后是否有別的企圖？”

    林羨玉騰地坐起來，皺眉道：“爹爹，您怎么會這樣想？我在信中都說清了?！?/br>
    林守言為難道：“爹爹知道他是好人，他救了你的命，光憑這一點(diǎn)，他讓爹爹做什么，爹爹就算舍了這條老命也在所不辭，只是……只是爹爹怎么也想不通，他那樣的君王，怎么會立一男子為后？甚至還是一個(gè)祁國的男子，實(shí)在太不符合常理了，北境難道沒有人反對嗎？”

    “有啊，”林羨玉下了床，繪聲繪色道：“當(dāng)初要立后的時(shí)候，因?yàn)樘笊⒉ブ{言，說我蠱惑圣心，導(dǎo)致群臣反對，百姓也不接受，是赫連洲力排眾議，堅(jiān)持要立我為后，再加上我之前幫助過的百姓來到都城為我澄清，這才平息眾怒，也是費(fèi)了一番波折的?！?/br>
    “他為何要堅(jiān)持立你為后？”

    林羨玉不解道：“因?yàn)槲覀儽揪褪欠蚱薨?，是行過三拜九叩之禮的夫妻?！?/br>
    “你只是替公主出嫁，并不——”

    “可我心甘情愿做他的皇后！”

    此話一出，林守言和范文瑛都愣住了。

    雖看過那封信，有過心理準(zhǔn)備，但是乍一聽到林羨玉說出這句話，夫婦二人的心里還是冷不防地顫了一下。

    祁國的風(fēng)氣雖然開化，也聽說過有某位世家公子好男風(fēng)，做出一番浪蕩事，惹人鄙夷，但從未聽說過有人娶男妻。

    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林羨玉在那封信上寫了他與赫連洲的相識相知，可林守言和范文瑛看了，卻覺得好不真實(shí)。他們捧在手心里的兒子，成了別人的妻室，這讓他們沒法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

    因?yàn)槟莻€(gè)人是赫連洲。

    林羨玉望向林守言，“爹爹，娘親，這一年來發(fā)生了太多事，我沒法一一敘說，可能你們還不能接受，但我現(xiàn)在是北境的皇后已經(jīng)是既成不變的事實(shí)了。而且我和赫連洲情投意合，這輩子都分不開了，我離不開他，他也不能失去我，希望爹娘能理解我。”

    林守言和范文瑛對視了一眼，皆是沉默。

    “我此次回來，一是為了探親，二是為了調(diào)查滿鶻將軍身亡一案。”

    林守言猛然怔?。骸坝駜?，你難道要卷入瑄王和譫王的爭斗中？”

    “我不相信是譫王的手下殺了滿將軍，此中必有瑄王的陰謀，我要為滿將軍報(bào)仇雪恨，送他的尸骨落葉歸根，這是眼下最緊要的事。”

    林羨玉說得慷鏘有力，字字堅(jiān)定。

    范文瑛怔怔地望著林羨玉。

    她的兒子長大了。

    正說著，烏力罕在外稟報(bào)：“大人，滿鶻將軍的兩名副將古昆和固兒朔到了。”

    “我知道了?！绷至w玉應(yīng)道，他想起向父母介紹烏力罕：“這是烏力罕，他是赫連洲的養(yǎng)子，也是北境最年輕的驃騎將軍?！?/br>
    烏力罕忽然僵硬。

    和林羨玉的爹娘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林羨玉：“我……我要怎么說？”

    林羨玉道：“就喊侯爺和夫人吧?！?/br>
    林守言和范文瑛立即起身。

    烏力罕老老實(shí)實(shí)地躬身行禮：“見過侯爺，見過夫人?！?/br>
    “好，好，快快起身，”林守言夸贊道：“烏將軍器宇軒昂，真是英雄出少年！”

    烏力罕臉色更僵，扯了扯臉皮，站到林羨玉后面去了，林羨玉轉(zhuǎn)過頭看他，忽然笑了，烏力罕更臊得慌，抓住馬鞭背過身去。

    林羨玉在正廳接見了古昆和固兒朔，蘭殊也走了過來，在一旁聽著。

    兩位副將告訴林羨玉：滿鶻大人出事之后，他的尸體一直被藏在城南的一處冰窖中，由北境士兵輪流看管。

    林羨玉問：“沒讓祁國的仵作驗(yàn)尸？”

    “沒有，將軍曾經(jīng)叮囑過，他在京城并不安全，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若他出事，千萬不能落入祁國人之手，哪怕當(dāng)場積薪焚燒，也不能讓祁國人為他驗(yàn)尸，更不能讓祁國人定他的死因，以免對北境不利。”

    林羨玉緊握住座椅的扶手，心頭震蕩，又一陣絞痛，滿鶻將軍來祁國一趟，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是何等的無私無畏！

    蘭殊沉聲問：“現(xiàn)在祁國情況如何？”

    “官府將譫王的近衛(wèi)李恒抓捕歸案，嚴(yán)刑審問，李恒只說一切都是譫王殿下安排的，但譫王矢口否認(rèn)，稱有人想借此陷害他。刑部三堂會審，也沒有審出什么名堂，就是把祁國律法拿出來翻來覆去地說，”固兒朔憤怒道：“他們就是想一直拖，拖到將軍尸骨腐化，無法驗(yàn)證，好讓他們逃避罪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