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紅秀說，“最近天氣熱，安安總是不開胃，吃不下飯，都瘦了一圈。”

    葉婉寧回想了一下，季平安確實是瘦了一些，兩腮都沒什么rou了。

    孫紅秀拉著葉婉寧的手，眼露期盼，“婉寧，你廚藝好，教教我，做什么菜他會愛吃?！?/br>
    葉婉寧想了想，先問，“你們家是做干飯多還是稀飯多?！?/br>
    孫紅秀不假思索地道，“干飯呀。”又道，“最近夏訓(xùn)，老季在部隊每天的訓(xùn)練量都很大，他就叫我都做干飯，不然吃了不頂飽?！?/br>
    “他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部隊食堂吃，但我也養(yǎng)成習(xí)慣了，能做干飯就做干飯，誰知道哪天他就回家吃了呢?！?/br>
    葉婉寧道，“干飯是填肚子，可是夏天天氣熱，干飯吃起來干巴噎人，不比稀飯好入口。”

    她頓了頓，“大人可能吃不太出來，小孩舌頭就敏銳一些。”

    “難怪呢！”孫紅秀恍然大悟，“我說他怎么飯都不動幾口，原來是這個原因?！?/br>
    葉婉寧：“我也是猜的，不過你可以試試煮稀飯，看安安愛不愛吃。”

    孫紅秀面露猶豫，“可是，老季……”

    若是安安真的喜歡吃稀飯過吃干飯，難道就頓頓煮稀粥了？

    總不能只顧兒子，不顧丈夫啊。

    孫紅秀也挺難做的，顧得了這個，顧不了這個，“如果又做干飯又做稀飯，忒麻煩了，還拋費?！?/br>
    現(xiàn)在做飯可沒后世那么方便，都是用柴禾的多，煮一次飯，就要費一小捆柴，要是做兩次飯，天長地久的，柴禾的消耗量不可謂不大。

    葉婉寧笑道，“這也不難，你可以試試，煮干飯的同時，在飯上支一個小架子，架子上面一個碗，碗里倒入洗好的米和清水，也就是平時煮粥的法子，利用煮干飯升起的水蒸氣，把碗里的粥一塊煮了?！?/br>
    季平安還是個小孩，飯量不大，吃不了多少米，一小碗粥，足夠吃了。

    孫紅秀眼睛一亮，“婉寧，你真是太聰明了，我怎么沒想到這個法子?！?/br>
    葉婉寧：“要是安安喜歡吃干飯，你可以試試買點紫菜。”

    “紫菜？”

    葉婉寧：“對，就是菜市場賣的那種紫菜餅，撕碎碎的，放點油和糖、鹽，小火翻炒，再加一點芝麻，炒出來的紫菜香香脆脆，甜咸可口，拿來跟米飯拌在一塊，小孩應(yīng)該愛吃?！?/br>
    她說著，頓了頓，不知道霍驍愛不愛吃呢？

    孫紅秀連連點頭，“安安也不愛吃水果，這咋辦？”

    水果在這年頭可是稀罕玩意，按理來說，季平安應(yīng)該是很喜歡吃水果的，可海浪島恰恰盛產(chǎn)水果，正因為多，所以吃膩了，他就不愛吃了。

    葉婉寧想了想，“安安愛吃甜的嗎？”

    孫紅秀：“可喜歡了，恨不得天天含著糖睡?！?/br>
    “那就好辦了。”葉婉寧笑道，“你試試把白糖或者紅糖加熱，熬一鍋糖漿，把水果串成串，裹上一層糖漿，等涼了以后，就變成冰糖葫蘆了?！?/br>
    季學(xué)琛是高級軍官，每月能領(lǐng)不少糖票，要是換成一般人家，葉婉寧也不會推薦這么拋費糖的法子。

    海浪島水果多，變著花樣做冰糖葫蘆都行，孫紅秀越想越覺得這法子有可行性，“那萬一，他光把糖漿舔干凈，不吃水果咋辦?！?/br>
    葉婉寧：“那你就嚇唬他，不把水果一起吃完，下回就不給他做冰糖葫蘆了?！?/br>
    孫紅秀樂了，“我嚇唬他沒用，得你來?！彼滩蛔「锌溃澳憧杀任視B(yǎng)孩子多了，安安要是你生的，指定比現(xiàn)在胖上一圈?！?/br>
    養(yǎng)孩子？

    葉婉寧可從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她連對象都不想找呢，更何況是生孩子了。

    而且這年頭的生育條件，生孩子就是半只腳踏進鬼門關(guān)。

    葉婉寧沒接話，又給孫紅秀舉了幾個，小孩可能愛吃的食譜。

    孫紅秀恨不得把葉婉寧說的每句話，都用筆記下來。

    葉婉寧說完一長串話，嘴巴有些干，灌了一口水，“還有別的嗎？”

    孫紅秀臉上閃過一抹紅意，赧然道，“最近我也有些苦夏，不愛吃飯?！?/br>
    葉婉寧看了看她，確實消瘦不少，看來苦夏的不僅有小孩，還有大人啊，“那我教你幾個腌菜的法子，像腌酸甜蘿卜、腌黃瓜、腌貢菜，酸甜辣脆爽，應(yīng)該挺下飯的?！?/br>
    “蘿卜、黃瓜？”孫紅秀拉著葉婉寧往廚房走，“這些家里都有，正好，你教教我?！?/br>
    葉婉寧先把配方給她說了一遍，然后拿了黃瓜，清洗干凈，先按等份切成三段，再連著皮切成一指寬的細條。

    白蘿卜處理起來也類似，剛把這兩樣?xùn)|西放到碗里，加鹽殺水，就聽到屋外傳來季平安的大哭聲。

    孫紅秀連忙丟下手里的蘿卜往外跑，“安安，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br>
    葉婉寧趕緊跟著她的腳步，一前一后跑出去。

    兩人就見到季平安在那嚎啕大哭，不停地用手背抹著眼淚，他褲子的兩只褲兜都被翻了出來，南瓜籽、菠蘿蜜干，還有半個沒吃完的南瓜餅掉了一地。

    不遠處，站著一個長臉高顴骨鷹鉤鼻的老太，正笑著對一個年紀七八歲，黑黑瘦瘦的，眼睛有些突出來的小男孩道，“哎喲，慢點吃，不急，不急。”

    黑瘦小男孩卻一點也沒聽她的，吃得狼吞虎咽，滿嘴都是，碎屑掉了一地。

    再看他手里拿著的，不正是葉婉寧做給季平安的那幾樣零嘴。

    他三兩下就把手里的零嘴吃了個干凈，還不嫌埋汰，把地上掉的那些撿起來，拍了拍塵土，又塞進嘴里吃了。

    季平安看能替他做主的人來了，也不哭了，吸了吸鼻涕，指著小男孩，嚷道，“媽，小東哥哥搶我東西吃?！?/br>
    鷹鉤鼻老太立馬道，“哎，你這孩子，咋滿嘴胡言呢，什么叫搶，明明是你給的?！?/br>
    季平安：“我沒給！我沒給！就是他搶的，婉寧jiejie做的東西這么好吃，我怎么會給別人呢！”

    孫紅秀眉毛一豎，“蔡阿婆，我兒子說的是真的嗎?！?/br>
    蔡阿婆不惱不怒，笑嘻嘻地道：“小孩子說的話你都信，那我還說是他先給了我家小東，然后又反悔了，要要回去呢。”

    蔡小東也朝季平安做了個鬼臉，“就是你給我的，小氣鬼，小氣鬼！”

    季平安本來已經(jīng)不哭了，給蔡小東這么一弄，他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而且愈哭愈烈。

    葉婉寧從口袋里掏出手帕，給季平安擦掉眼淚，“安安不哭，你慢慢把事情經(jīng)過說一遍?！?/br>
    季平安打了個哭嗝兒，磕巴道：“我、我拿了婉寧jiejie你給的零嘴在院子里邊吃邊玩。”他看了蔡小東一眼，“然后小東哥哥就來了，他見我手里的東西好吃，就、就讓我給他，我不給，他就搶。”

    季平安小嘴一扁，又要掉眼淚了，“東西就掉了一地，嗚嗚嗚我的南瓜餅、菠蘿蜜干、南瓜籽啊?！?/br>
    孫紅秀更氣了，指著地上沾了泥的零嘴道：“蔡阿婆，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話好說的?！?/br>
    蔡阿婆看抵賴不了，斜眼道，“就是我孫子搶的咋了，就一點吃的嘛，誰讓他這么小氣?！?/br>
    一點吃的？

    這年頭糧食有多金貴。

    孫紅秀看著地上的東西，心都在滴血。

    蔡阿婆還擠擠眼睛道：“哎，還有沒有了，再拿點出來唄?！?/br>
    蔡小東也嬉皮笑臉地道：“對，對，再拿點出來?！?/br>
    他舔了舔下唇，一副還沒吃夠的模樣。

    拿個屁！

    孫紅秀抓了掃把，把這兩沒臉沒皮的祖孫兩轟出去，“沒有了，趕緊給我走?！?/br>
    蔡阿婆拉著蔡小東不情不愿地走了，嘴里還道，“下次我們還來啊?！?/br>
    還有下次？

    孫紅秀眼前一黑，差點昏闕過去。

    季平安蹲在地上，垮著小臉，看著黑螞蟻把零嘴碎屑一點點搬走，“我的南瓜餅?！?/br>
    葉婉寧摸了摸他的頭，“沒事，下次我再給你做，除了南瓜餅，還給你做紅棗糕、綠豆糕……，然后安安自己吃，就不給你小東哥哥吃，咋樣？”

    季平安眼睛越聽越亮，伸出小指，“那我們拉鉤，一言為定?！?/br>
    葉婉寧彎彎嘴角，伸出小指，“一言為定?！?/br>
    安撫了季平安，孫紅秀打發(fā)他繼續(xù)到院子里玩，這回把院門給鎖上了。

    保險起見，誰知道蔡阿婆和蔡小東會不會打個回馬槍。

    回到屋里，孫紅秀灌了一大茶缸的涼白開，才道，“呼，氣死我了，這就是兩個不講究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彼p聲道，“我看那蔡小東，以后也長不成什么好筍。”

    孫紅秀掃了葉婉寧一眼，“婉寧你來了沒多久，應(yīng)該沒見過這祖孫兩吧?！?/br>
    葉婉寧回憶了一下，“見過，只是沒打過交道。”

    她道：“之前見到蔡小東在海邊玩，其他小孩都不愛跟他玩，他孤零零一個人，身邊只有蔡阿婆，當時覺得怪可憐的?！?/br>
    現(xiàn)在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蔡小東要是這么個德性，她要是那些小孩，也不愛跟他玩。

    孫紅秀：“沒人跟他玩正常，咱們軍屬大院的人，都不愛跟她們祖孫兩來往?！?/br>
    孫紅秀輕聲道：“你是不是好奇，為什么剛才蔡小東搶安安的東西，我不跟蔡阿婆鬧。”

    葉婉寧點頭，以孫紅秀潑辣的性子，指定鬧得個天翻地覆。

    孫紅秀撇嘴道：“鬧過，沒用，還惹一身sao。”她道：“我從頭跟你說起吧……”

    原來，蔡阿婆和蔡小東這對祖孫兩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一到飯點，蔡阿婆就唆使蔡小東去別人家門口站著。

    等飯菜香氣飄出來，蔡小東就堵著門口，一個勁地往里望，別家的小媳婦大嬸子心軟，都會給蔡小東些吃的，有時候是幾個饅頭，有時候是一碗蓋著菜的米飯，運氣好，還能混兩塊紅燒rou吃呢，畢竟沒人會跟一個孩子計較。

    葉婉寧驚訝地小嘴微張，“這，蔡阿婆，或者蔡小東他媽不做飯嗎？”

    孫紅秀翻了個白眼，“做什么飯啊，蔡營長——就是蔡小東的爸，每天都在部隊食堂吃，蔡小東他媽走得早。”她嘆口氣，“那女人還是挺賢惠的，是個講道理的人，蔡小東要是由她帶，不是蔡阿婆來帶，指定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br>
    孫紅秀道：“所以，家里平時就只有蔡阿婆和蔡小東兩個人吃飯，蔡阿婆估計是覺得，只要蔡小東填飽了肚子就行，她一個老婆子，隨便吃點啥都行，才讓蔡小東天天去各家各戶蹭飯。”

    她輕聲道，“所以大家背地里都說，蔡小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br>
    葉婉寧聽得目瞪口呆。

    這蹭百家飯的事，她們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都極為少有，除非是家里沒親沒故了，自己年紀又小，才會出此下策。

    可現(xiàn)在這個年代，糧食都金貴的很，偶爾給個一兩頓也行，要次次都來，誰受得住啊。

    孫紅秀還說，“蔡阿婆還挺會挑軟柿子捏的，就挑那些臉小又心軟的小媳婦，讓蔡小東去蹭飯，那抹不開面，不就被他蹭成功了。”她撇撇嘴，“有些人家，孩子生的多，一生一大串，口糧本就緊張了，還要被蔡小東來蹭飯，有時候家里孩子都沒東西吃了，還要給蔡小東勻一口吃的?！?/br>
    孫紅秀嘆口氣道，“我剛過來隨軍的時候，也是臉小抹不開面，被蔡阿婆讓蔡小東過來，連著蹭了一個月的飯，那時候還沒安安呢，我又怪稀罕小孩的，還是把他迎進我們家，一塊坐桌上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