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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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下,她試問道:“娘娘是想讓我去跟燕王殿下對質(zhì)么?” “我要是想對質(zhì),何必找你去?直接讓奕兒與他見面豈不更好?”皇后說到此處,目光蒙上一層涼意,“當(dāng)然奕兒不會的,他不屑。但他再不屑,我也是要把事情攤的明明白白。否則我沒有底氣再去見他。” 說到這里,皇后抿緊了雙唇。 傅真心下大疑,但也不好再追問。 馬車很快就駛?cè)肓藢m中,停放在宮門之內(nèi)軟轎又將二人徑直送入了坤寧宮。 燕王的宮殿就在東路,在坤寧宮稍作休整,皇后便帶著傅真出宮穿過一道小門,沿著甬道來到了燕王的宮殿外。 此時夜色已深。宮廷四處大都已經(jīng)熄了燈火。 但燕王宮里還亮著燈。 虛掩著的殿門之內(nèi),花窗微啟,秋風(fēng)輕送,簾幔輕拂,燕王散著發(fā)絲斜歪在錦榻之上,手上捧著一卷詩文,但他一雙眼睛卻是怔怔地望著地下。 太監(jiān)端著一碗湯藥輕步走進,看了一眼他之后,輕手輕腳的放置在他身旁的炕桌之上。 “殿下,該用藥了?!?/br> 燕王沒有動,太監(jiān)便又催請了一聲。 他這才把書放下來,活動了一下長久彎曲的手指,伸到前方的炭盆上方暖了暖。 “母后今夜為什么歇的那么早?” 太監(jiān)垂首:“據(jù)說娘娘這兩日精神有些欠佳,故而早歇了。” “那她為什么這兩日精神欠佳?” 太監(jiān)被問住了。 燕王把目光從他臉上收回去,又看著地下說道:“我聽說這兩日,裴瞻的夫人頻頻入宮,好像跟母后之間有什么事情。” 太監(jiān)頜首:“平西將軍夫人這兩日的確入宮的次數(shù)較多,不過,娘娘看起來頗喜歡她,也許只是傳她入宮說話解悶。” “可是傳說中裴瞻的夫人,聽起來并不是個只會解悶的人啊?!毖嗤醯哪抗庥挠牡?,青澀的臉龐上略有些失神,“我總覺得她們之間有別的事呢。” 太監(jiān)聽到這話也思索起來,片刻后回應(yīng)道:“就算有別的事,那也沒什么。裴家位高權(quán)重,如今正是朝廷倚重他們之時,總歸會來往多些。” “可是,平西將軍夫人,他是寧泊池的外孫女?!毖嗤跎陨蕴ь^,“眼下大哥就在京城,七年前他本來也是要進京見寧夫人的,你說,這次他會不會去找寧夫人呢?” 太監(jiān)明顯答不上來。 燕王坐起來,起身的中途吸進去一口風(fēng),他捂胸咳嗽著,等氣喘平息之后,他說道:“父皇那邊什么時候下旨立我為儲呢?二哥已經(jīng)被誅殺兩三個月了,父皇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他沒理由往下拖?!?/br> 太監(jiān)走上前,輕輕的替他順著背:“應(yīng)該快了,小的聽說禮部那邊一直在著手辦理這件事,大殿下深恨著皇上皇后,是不會回宮的,太子之位只會是殿下您的?!?/br> “可是這么拖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了?!?/br> “殿下可千萬莫說這樣的喪氣話!” “說不說不都是這樣嗎?又不是不說,我就能多活幾年?!?/br> “殿下!” 太監(jiān)哽咽起來。 “殿下!” 這時候外頭傳來了宮人的聲音。 “殿下,皇后娘娘駕到?!?/br> 燕王抬頭往門口看去,然后他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把門打開。 稟報的宮人正站在門口下,而他的身后,皇后正從宮門外走了進來。 “母后!” 燕王跨出了門坎。 皇后停在他的面前,目光先打量了他的臉龐一會兒,然后道:“怎么還沒睡?藥吃了嗎?” “還在那晾著,還沒喝?!?/br> 皇后收回目光,走進去,先環(huán)視了一圈屋里,然后才回頭目光示意她帶過來的太監(jiān):“在門口等著?!?/br> 太監(jiān)頜首,把門關(guān)上了。 這時候傅真也在皇后身邊的宮女陪伴之下從門外走了進來。 燕王的太監(jiān)見狀,不由吃了一驚:“你——” “這是娘娘的旨意。你下去吧?!?/br> 皇后的太監(jiān)果斷打斷了他的話,并冷冷用目光示意著他。 后者強行按下滿腹的驚疑,躬身下去了。 皇后的太監(jiān)向傅真俯身遞出個手勢,讓出了門下的位置給她。 已經(jīng)關(guān)嚴實了的殿門里頭,皇后已經(jīng)坐在先前燕王坐過的錦榻上,她看了燕王一眼,指著炕桌的那一頭:“坐吧。” 等他坐下之后,皇后又把已經(jīng)晾好了的湯藥推給他:“先把藥喝了?!?/br> 燕王乖順地端起藥碗,仰著脖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隨后朝皇后咧嘴一笑,抬著袖子抹了一把嘴,將空碗放在桌上。 皇后逆光坐著,眼神讓人看不太分明。 “我記得你小時候喝藥,總是哭著喊著不肯喝,一點苦也吃不得。多年過去,你也習(xí)慣了?!?/br> 燕王微微點頭:“喝了十多年了,再苦的藥也不苦了。只要能保住這副身子骨,能夠在母后膝下多奉孝幾年,便是兒臣的福氣?!?/br> 皇后移開目光,緩聲道:“皇上的三個皇子當(dāng)中,其實你的命是最好的。 “老二出生的時候剛剛定國不久,西北西南還有嶺南尚有許多余孽未除,我們都要忙著朝政,國庫也很虛空,他小時候其實跟大臣子弟的待遇沒有什么分別。 “老大就更不用說了,我懷著他的時候,到處東奔西走,仗著年輕,挺著大肚子熬夜給將士們縫補,那時候兵馬也不足,很多時候要自力更生,生他的那天早上,我還和麾下將領(lǐng)的家眷一起給大伙做飯。 “那時皇上的兵馬還只是南邊不起眼的一支,也缺少資助,老大小的時候,常常也跟著大人饑一餐飽一餐。 “再后來,皇上打出名堂來了,多了很多人投奔。也得到了許多資助,終于不用挨餓了,而他那個時候又要跟著他父親學(xué)習(xí)用兵了。時長又這里傷那里傷的。 “只有你,”說到這里,皇后望著燕王,“你出生的時候天下太平,那幾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各地收成也不錯。 “后宮充盈起來,朝上朝下欣欣向榮,文武百官和諧共治,他們都有時間也有精力教你們才學(xué)?!?/br> 第367章 舅舅(求月票) 燕王的臉色漸漸凝重,他隔著燈光望著皇后,蒼白的臉龐使他看起來此刻宛如一座沒有溫度的石雕。 皇后的聲音越來越緩慢:“三個皇子當(dāng)中你身在最好的年代,可是獨獨你的身子最羸弱,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聽到這里,燕王才微微抬目,有了一絲活人的氣息。他抿住雙唇,目光深幽,但未曾說話。 皇后往下說道:“后宮里幾位妃嬪的來歷,你都知道嗎?” 燕王把雙眼又垂下去,微微點頭:“知道。父皇在立國之后,除冊立了母后以外,先后又納入了六位內(nèi)命婦。 “他們都是父皇在平定天下的征途之中,戰(zhàn)亡將領(lǐng)的孤女,和拼力支持過周軍北上的義士之女?!?/br> “那你知道為什么她們都沒有誕下過皇子皇女嗎?” 燕王看著地下,良久之后才緩緩搖了搖頭。 “因為她們?nèi)雽m之前都已不是完璧之身?!?/br> 燕王怔住,他微啟著雙唇,似乎連呼吸都已經(jīng)靜止。 古往今來,絕大多數(shù)朝代的宮妃,入宮之前必須為處子之身,這是約定俗成的王律,就算是大周皇帝開明,也沒有能夠打破這一點先例的理由。 “這是為何?”他喃喃的問道。 而他把話問出來之后,一雙肩膀又不自覺地聳立了起來。 “我會回答你,但我再問你,剛才說過,你出生的時候本來也接受了頂級的栽培,但你又可知,為何多年下來你距離老二又還是差了一大截?現(xiàn)在就算讓你立刻接任太子之位,比起他的才干,你還需窮追猛趕才能及上,你可知這是為何?” 燕王擱置在雙膝上的兩手握成了拳頭,“自然是因為他從小就被任命為太子,翰林院的學(xué)士們待二哥自然不同。而且我從小體弱,太醫(yī)說我不能多勞累,——這不也是母后您從小到大跟我說的理由嗎?” “我與皇上都絕不接受窩囊廢,尤其是宮中皇子甚少,更不可能放著現(xiàn)成的一個皇子在這兒荒廢下來。 “就算你不是太子,也不能當(dāng)攝政王,你也可以像榮王那般成為老二的左膀右臂。所以,原本你和老二的差距不會有那么大。 “最起碼我也會早早地籌謀你開府另住,讓你有自己的屬官和扈從,盡早地成長起來。” 燕王聽到這里一張臉更加蒼白了,他的雙手已經(jīng)抓住了覆在腿上的袍子。 “母后到底是想說什么?您難道是想告訴我,您從來就不是真心在愛護我,這些年我對您毫無保留的信任,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或者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當(dāng)然是真的疼你。”皇后將手肘支在了炕桌上,雙目之中有銳利的光芒,“我看著你出生,親手把你帶養(yǎng)大,你每一段成長我都沒有錯過,我對你,比對老大和老二用的心思和時間都更多,至今為止我對你最大的期望,仍然是希望你能早日成親生子,開枝散葉,安穩(wěn)太平的度過這一生。怎么可能會不是真的疼你?” “您‘看著我出生’,這話是什么意思?”燕王的聲音在起伏,他的眼眸里也有波光在涌動,“這不像是一個生母說的話?!?/br> “你說對了。”皇后道,“這一切的解釋只是因為,你不是我的孩子。” “這不可能!”燕王騰地站了起來,過于猛烈的動作,使他單薄的身子搖晃了幾下,急促的氣息也使他咳嗽起來。他右手撐著炕桌,睚呲欲裂,眼眶猩紅:“我不是您的孩子,又會是誰的孩子?你們不止一次的說過,后宮里沒有庶子庶女,我就是元后嫡出,我是正統(tǒng)的大周皇子!” “關(guān)于我不是你的生母,這一點你不是早就已經(jīng)探聽到了嗎?”皇后目光灼灼,如同太陽耀眼的金芒,“如果你不是知道了自己并非我所出,如果不是擔(dān)心自己的前程,你怎么可能會在七年前找到奕兒? “這七年里,又怎么可能會不遺余力的在他面前編派我,使他誤會我,從而鐵了心的不認我這個母親,也不來見我?!” 燕王臉色血色盡褪,他如同被誰猛地擊了一拳,往后驟退了兩步。 后方的花架被他撞倒,架子上一盆墨蘭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哐啷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無比刺耳。 他扭頭看了一眼地上,吞咽了幾下喉頭,又看向皇后。 但此刻他的眼里已經(jīng)滿布著恐懼之色,雙唇也開始顫抖起來。 隔著殿門的廊檐之下,傅真萬沒有料到會聽到如此勁爆的消息,她急忙看了看左右,只見院子里的宮人早已經(jīng)被清空了,只有先前負責(zé)清場的皇后的太監(jiān)站在不遠處。 他攏著雙手,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廊柱旁側(cè),似乎殿里頭的對話壓根就不曾入他的耳中。 在這之前,傅真只是暗中感慨皇后命運不濟,所生三個皇子,一個早早的被當(dāng)成了犧牲品,遠走他方。一個掉進了權(quán)欲的泥沼而走火入魔,落得被生父親手誅殺的下場。 剩下這個本以為只是身子弱些,結(jié)果卻揣著私心,也是個不消停的。 沒想到原來老三竟然連親生的都不是! 傅真咽了一口唾液,穩(wěn)住心緒,掐著雙手再度傾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