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干凈卻并不懵懂，深邃卻并不沉寂的眸子。

    蔚蔚的眼神和東方大人的有那么幾分相似, 不同的是吳蔚的目光里偶爾會多出一絲活泛的煙火氣，不經(jīng)意閃爍出的情?緒仿佛要將人整個吸進去似的，讓人挪不開眼。

    見繡娘沉默不語, 吳蔚還以為是自己的行?為讓她陷入了兩難之地，便抿了抿嘴唇, 低聲道：“抱歉，我……”

    “蔚蔚?！?/br>
    “嗯？”

    “謝謝你?！崩C娘帶著笑意，由衷說道。

    吳蔚的心猶自一松, 淺淺呼出一口?氣，表情?也跟著輕松起來, 回道：“沒什么?！?/br>
    繡娘繼續(xù)說道：“雖然今日之事?, 大姐大姐夫一家做得的確荒誕，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突然就……不怕他們了，也不怨他們了，我甚至……有些感?慨。”繡娘如實表達出了自己的心情?。

    吳蔚明白繡娘為何會有此感?悟，但她并沒出言，而是安靜地聽著。

    “我記得從前在娘家的時?候，每日天未亮就忙起來，一直到天快黑下來才?能忙完，日子雖然辛苦，我卻沒感?覺有什么不對，唯獨單獨面對大姐的時?候，她羞辱我，或打罵我時?我會很害怕，想著有一日自己嫁出去，大姐便再也不能如此，后來我被他們分家出來，一路上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看?到殘破的老宅才?感?受到什么是絕望，好在蒼天有眼，絕望的日子連一天都沒過上便遇到了你。”繡娘美目流轉(zhuǎn)，表情?亦是溫馨。

    吳蔚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可心頭卻有些發(fā)沉，自從上次從張水生口?中了解到小?槐村的定風(fēng)石是一顆湖底石后，吳蔚經(jīng)常會失神，她的腦海里總會閃過一些不好的畫面。

    耳邊傳來繡娘的聲音：“和你在一起生活的這些日子，我學(xué)?會了很多，也見識了許多，再回頭看?看?從前的日子，只剩下一聲苦笑，我笑自己愚，也笑大姐他們一家，何必如此？像二姐和二姐夫那般生活，難道不好嗎？”

    繡娘和吳蔚各自沉默了半晌，繡娘悠悠說道：“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總要關(guān)?上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算計那么多，不累嗎？”

    吳蔚將繡娘的話聽耳入心，不由得想起自己大學(xué)?時?荒誕的日子和那份近乎于頑固的倔強，無?語無?言。

    寂靜的夜輕易便勾起了睡意，躺在新家的火炕上更是分外?的踏實，喬遷的興奮漸漸平息，忙碌了數(shù)日的兩個人不再言語，均勻的呼吸聲傳了出來。

    這一覺，吳蔚和繡娘睡的很踏實，次日醒來，神清氣爽。

    柳二娘子和老夫人起來時?，繡娘已經(jīng)把早飯準(zhǔn)備妥當(dāng)，吳蔚也從山林中歸來，她一早起來和繡娘商量過后便拿著斧頭進山去了，找了一顆粗細(xì)適中的樹伐倒不過并沒有拖回家，新伐倒的樹含水量高，不易燃燒，需要在林子里自然風(fēng)干一段日子，反正家里還有不少柴火，房子即將竣工的時?候張水生貼心地從自家拉了不少上好的干柴來，足夠繡娘和吳蔚用一陣子的了。

    吳蔚回到家，繡娘已經(jīng)給她準(zhǔn)備好了熱水，繡娘手中拿著一塊凈布，來到院子里為吳蔚細(xì)細(xì)撣去身上的塵土木屑，吳蔚來到堂屋凈面洗手，飯菜已經(jīng)擺好了。

    柳二娘子和老夫人都看?到了正屋的匾額，可惜二人并不識字，還是繡娘為二人讀了一遍并解釋了其中的意思，張老夫人直夸東方瑞送的匾額應(yīng)景兒，柳二娘子看?著熟悉的meimei，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在柳家，作為長女的柳翠翠既有名字還認(rèn)識幾十個字，柳二娘子是不識字的，曾幾何時?三娘也是不識字的，她們姐妹一樣?便也不覺得有什么。

    直到三娘認(rèn)識了吳蔚，好像一切都開始變得不同了，看?著如今繡娘出落得越發(fā)水靈，談吐得體，落落大方的模樣?，簡直比市集上成衣鋪的老板娘還要耀眼，柳二娘子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三娘過得好她高興，可她也忍不住想：要是自己也能斷文識字，那該有多好啊。

    吳蔚曾經(jīng)的建議在柳二娘子的腦海中閃過，柳二娘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個堅定的念頭：無?論自己生的是男是女，總要讓孩子認(rèn)識幾個字，像三娘這般，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才?好！

    飯吃了一半兒，張水生拉著牛車來了，之前建房剩下了些材料，張水生又拉了一些來，給吳蔚和繡娘家建個柴房是足夠了的。

    張水生把牛拴好，抓了一把干草丟在老牛面前的地上，便來到了東屋外?，繡娘把張水生請到屋里，吳蔚笑道：“二姐夫吃飯了嗎？”

    張水生也不客氣，坐到自家老娘身旁，繡娘放了碗筷在張水生面前，他今日起得早又拉木材又趕路的，已是餓極了，三下兩下扒好一個地瓜，一口?咬下半個，扒了兩口?粥又抓起饅頭往嘴里送。

    柳二娘子嗔道：“你慢點兒，八輩子沒吃過飯了么？”話雖這樣?說，柳二娘子卻將自己碗里剛剝好的水煮蛋夾到了張水生的碗里……

    得益于張水生的加入，早飯一點兒都沒剩下。

    吃完早飯休息了一會兒，吳蔚和張水生便來到院子里動手搭柴房，繡娘拿出針線和張老夫人一起做活。對二姐一家繡娘毫不吝嗇，將高寧雪給的布料拿出來，繡娘繡被面，張老夫人則給未出世的孩子做些貼身的小?衣裳。

    摸著金貴的布料張老夫人臉上的褶子笑得堆到了一起，暖融融的陽光灑到屋里，為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