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頭一天入職的菜鳥，還沒把藥廠情況摸熟，更沒站穩(wěn)腳跟呢，可不想得罪人。

    關(guān)鍵人還不是她得罪的，她完全是被連累的，聞嘉嘉覺得自己要冤死了。

    她心里把喬賀罵上千百遍，花幾秒鐘平復(fù)心情，而后喝口水開始整理。

    其實這項工作不難，難在比較繁瑣。

    主要是車間的記錄太過潦草，而且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需要耐心去把數(shù)據(jù)摘取出來。

    聞嘉嘉從一號開始整理，磺胺脒、磺胺甲基嘧啶……

    這都是磺胺系列藥品啊。

    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

    若非刺眼的陽光移到本子上，聞嘉嘉還沉浸在工作之中。

    “嘉嘉你是真能坐的住啊?！鄙吃赂袊@，“我都起來走三回了。”

    聞嘉嘉放下筆揉揉手腕，又伸個懶腰：“沒辦法，想快點(diǎn)整理完?！?/br>
    她扭動脖子，咔咔作響。又起身動動然后重新坐下繼續(xù)工作。

    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理完一半了，她得爭取在下班前整理完另一半。

    熟能生巧，聞嘉嘉整理得越來越快。

    五點(diǎn)時，她就把數(shù)據(jù)整理好。

    正當(dāng)她打算去隔壁車間找組長問話時，從外頭回來的沙月敲敲她桌子：“嘉嘉，薛主任說你五點(diǎn)鐘就可以走了?！?/br>
    聞嘉嘉手一頓：“不是六點(diǎn)下班的？”

    “是啊?！鄙吃乱财婀?，“你家很遠(yuǎn)嗎？反正薛主任剛剛是這么跟我說的?！?/br>
    聞嘉嘉把整理好的數(shù)據(jù)放到抽屜里，想了想又拿出來放到背包中，對沙月說：“我家在郊區(qū)，騎自行車得四十分鐘，其實不算遠(yuǎn)，但是郊外晚上不算安全，所以薛主任才會讓我提早下班吧?！?/br>
    沙月恍然，“那你先走吧，明天見。”

    聞嘉嘉笑笑：“明天見?！?/br>
    她把東西收拾好，背上背包往門口車棚走去。

    能提早下班傻子才不愿意呢。

    她一走，辦公室的氣氛就有些微妙。

    喬賀嘀咕出聲：“薛主任也有這么熱情的時候？”

    其實藥廠在這方便的規(guī)矩不算嚴(yán)，研發(fā)組那些人同樣也能五點(diǎn)鐘下班，甚至還能九點(diǎn)上班，但人家是有本事，大家也沒話說，聞嘉憑啥能這樣。至于其他人，再無聊也得在廠里待著。

    沙月記仇，便對著喬賀冷哼：“薛主任只對有用的人熱情，管他是怎么進(jìn)來的，就算是分配來的不也在渾水摸魚。”

    說著馬尾辮一甩，跑去車間了。

    聞嘉嘉還是帶給一些危機(jī)感的，總覺得這位姐妹是鯰魚，她要是再繼續(xù)躺著，聞嘉嘉雖不會把她吃了，但薛主任肯定要看她不順眼。

    太陽雖然西沉，但天還亮堂。

    晚風(fēng)同早風(fēng)一樣舒服，只是風(fēng)中帶些食物的味道，惹得人嘴饞。

    聞嘉嘉經(jīng)過門口的國營飯店時便不禁停下了，細(xì)細(xì)觀察一番說：“給我八個饅頭?！?/br>
    服務(wù)員：“饅頭很大?！?/br>
    聞嘉嘉笑笑：“我家里人多。”開玩笑，她要吃兩頓的，今晚和明早。

    服務(wù)員打開蒸籠，聞嘉嘉一看里面還有紅糖饅頭，立馬道：“同志，四個白饅頭，四個紅糖饅頭?！?/br>
    “行，糧票準(zhǔn)備好?！?/br>
    服務(wù)員用油紙把饅頭裝好遞給她，聞嘉嘉接過來，交出糧票和錢。

    她把饅頭塞到空空的背包里，背包就放在自行車前籃中。

    服務(wù)員找了兩張八兩的糧票給她，聞嘉嘉接過后便蹬著車走了。

    聞嘉嘉歸家心切，車速要比早晨快，代價就是下車后屁股疼得差點(diǎn)都不敢落座。

    兩孩子還沒回來，聞嘉嘉趕緊把灶爐中的火升起來，將焯過水的蕨菜、臘rou，配著野蔥一同放到鍋里炒。

    炒完，又煮一碗紫菜蛋花湯。

    聞嘉嘉剛把兩樣菜端桌上時兩孩子就回來了，她們沖進(jìn)來，抱著聞嘉嘉的腿。

    聞春好奇：“小姨，你這是上班回來啦？”

    聞嘉嘉累得要死，推開兩個慣會粘人的蜘蛛精說：“對啊對啊，快去洗手吃飯?！?/br>
    聞萱笑嘻嘻：“原來小姨下班比我們放學(xué)早呀?！?/br>
    “……”

    倒霉孩子，就盼著我遲是不是？！

    聞嘉嘉怒了：“再不去洗手就不許吃飯了，我今天可是買了紅糖饅頭的?！?/br>
    兩孩子被嚇到，連忙洗手吃飯。

    小孩子對甜食向來沒什么抵抗力，比成年男人拳頭還大一圈的紅糖饅頭竟然被她們吃下去一個。

    這還不是全部，紫菜蛋湯也喝了一大碗。

    聞嘉嘉趕緊摸摸她們的肚子，問：“撐不撐啊，可別晚上喊難受?！?/br>
    上個月就吃撐了一回，傍晚還沒事，結(jié)果半夜時兩姐妹都又哭又吐的，把聞嘉嘉差點(diǎn)嚇傻了。為啥呢，那天她們家吃的是菇子，還以為這倆中毒了呢。

    魏岱當(dāng)時一個抱一個背，摸黑把兩人送到部隊醫(yī)院，愣是讓醫(yī)生揉了半小時的肚子，又吃了藥才算好。

    最后一問，是吃撐。

    聞萱挺著腰拍拍肚子：“小姨不撐，我還能吃?！?/br>
    聞嘉嘉把她拎到地上：“還吃個屁，去外面拔野蔥，不拔一籃子野蔥別回來?！?/br>
    又轉(zhuǎn)頭說：“春兒也是。”

    夜晚。

    聞嘉嘉把整理完的數(shù)據(jù)再檢查一遍，這是她領(lǐng)的第一個活兒，可不能有閃失。

    今天聽喬賀的意思，他大概也是被薛主任安排過任務(wù)的，只是他沒搞好，所以只能退一步，從此領(lǐng)著車間安全宣講的活兒。

    檢查完，數(shù)據(jù)正確。

    聞嘉嘉把文件又放回背包中，從窗戶往外看，天空月光明亮繁星點(diǎn)點(diǎn)，明天必是晴朗的好天氣。

    ——

    聞嘉嘉今日上班依舊是第二個到。

    喬賀似乎也剛來沒多久，正在擦自己桌旁的玻璃。

    他和李海軍坐在靠走廊那側(cè)的辦公桌上，雖然避免了午后的陽光，卻因著宣傳欄就在走廊上的關(guān)系，粉筆灰總是會飄到玻璃上，甚至飄到辦公桌。

    八點(diǎn)已經(jīng)過去，沙月和李海軍還沒來，直到八點(diǎn)十多分時兩人才前后到辦公室。

    沙月從抽屜里拿出搪瓷杯：“嘉嘉，你不是要去車間嗎？怎么還在看報紙。”

    又搖了搖手上杯子問聞嘉嘉：“要不要我?guī)湍闶⑺?？?/br>
    聞嘉嘉抬頭：“不用，我剛剛盛了。車間的幾個組長還沒來，等會兒去問?！?/br>
    咋說呢，她打算往后還是從家里帶水吧。廠里確實有水，但她總覺得口感不好，太硬了，沒有家里帶的水清甜。

    早晨無話，辦公室里都是報紙的翻頁聲。

    聞嘉嘉已經(jīng)把工人日報看到五月一號了，她的本子上也記錄了多篇文章。

    其中有幾篇她標(biāo)了紅，因為這幾篇和制藥有關(guān)。

    十點(diǎn)一過，聞嘉嘉把報紙放好，帶著紙筆來到車間。

    第六車間有四位組長，聞嘉嘉這才曉得，她昨天看到的車間并不是第六車間的全部，這里只是第六車間的一個小組而已。

    魏組長正在調(diào)試設(shè)備，聞嘉嘉的到來只讓他抬了半秒種的頭，“麻煩等等?！?/br>
    說著，就又低頭調(diào)試。

    聞嘉嘉不著急，在一旁等著。

    車間其實沒什么氣味，磺胺嘛，無臭無味的，這使得第六車間的環(huán)境很不錯。

    聽沙月說，有些車間氣味可大了。

    那些車間都放在下風(fēng)口的位置，而是建筑還四面通風(fēng)，跟瞭望臺都差不多。

    據(jù)說靠近那幾個車間的民居也陸陸續(xù)續(xù)被移走，而空出來的地方即將被藥廠納入。

    車間里不是流水線，聞嘉嘉覺得有點(diǎn)像制藥小工坊，但這已經(jīng)是這年頭全省最先進(jìn)的制藥車間。

    她又看到實驗臺上有微黃色的粉末，悄悄湊近，是結(jié)晶性粉末。

    聞嘉嘉膽小著呢，才不敢碰。

    連湊近時都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吸氣把藥品也吸到鼻腔中。

    旁邊的工人就笑：“同志別怕，這個毒性不強(qiáng)?！?/br>
    聞嘉嘉：！?。?/br>
    她眼睛瞪得跟龍眼一樣大，都嚇結(jié)巴了：“有有有有毒？您沒騙我，是真有毒??？”

    不是，帶毒的藥就是這樣放著嗎？不需要拿個東西蓋著嗎？萬一風(fēng)一吹，大家不都得中毒嗎？

    聞嘉嘉發(fā)出靈魂三問，然后挪著腳步，連忙跑到窗戶邊。

    那位工人哈哈笑：“騙你的，這個沒毒，有毒的是你旁邊罩子里的那個，那個是真有毒，我們特意放在窗戶邊。”

    聞嘉嘉默了默，側(cè)頭看看旁邊的大罩子，又悄悄地走了回去。

    魏組長總算有時間了，看眼聞嘉嘉，說其他人：“別逗人家小年輕，什么毒不毒的，毒用對了就是藥。哪里就么容易中毒了，都這樣說萬一往后沒人來咱們車間了咋辦?！?/br>
    聞嘉嘉心里重重點(diǎn)頭，這話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