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一道浮廊自岸邊蜿蜒而出,通往湖泊之上的八角亭,如同連接太虛幻境的天橋。 檀色小亭上,月塵卿身形頎長,清雋而立。 他穿素色有種截然不同的風韻。 游景瑤是第二次見他穿素衣服的模樣。同榻的那一夜,月塵卿里頭的寢衣也是這樣柔白的素色,銀發(fā)搭著白衣,更襯他皎潔無雙。 平日里見慣了月塵卿艷紫妖紅的裝扮,今日忽然換上一身素凈衣裳,真是說不出的驚艷,像喝慣了烈酒之后,忽地來上一口清清涼涼的青竹釀,沁人心腑,回味不已。 游景瑤遠遠望著他的背影,月塵卿雖站的筆挺,臉頰卻一直來回微微轉動。 一眼便知道是在找她。 游景瑤忽然心底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心里像被針扎了一樣泛出一陣密密麻麻,隱隱約約的疼。 悶得慌,透不過氣來。 怎么會呢? 她竟然感到,酸澀,苦悶。 不。 少女猛然左右甩了甩頭,像小狗要將毛發(fā)上的水滴甩開似的那樣用力,隨即定了定心神,繼續(xù)觀察著情況。 東北側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似乎有什么人來了。 游景瑤的眼睛頓時看過去。 遠遠地走過來一個人。 濃郁白霧中,一身天水碧顏色由遠及近,愈來愈清晰,青芙蓉一樣輕薄的裙擺隨步伐蕩開一片柔軟波瀾,她步履輕快,姿態(tài)優(yōu)雅,恍若步行在云端。 是宮雪映來了。 游景瑤一時間不知道是該舒口氣,還是該捏把汗,兩瓣唇抿成了一道短短直線。 遠遠地,宮雪映眺望過去,果然在白霧聚散中望見了亭中那道身影。 濃霧猶如層層紗帳,將湖心亭與周圍環(huán)境隔絕開來,有幾分隱秘的意味。亭中,如玉公子背著身,姿態(tài)修長素雅,如同一柄長簫立于亭中,遺世獨立。 宮雪映遠遠望著,呼吸都更緊促些,掩在袖袍下的五指微微收攏,在掌心留下淺淺紅印,踏上通往空蒙亭的游廊。 游景瑤躲在假山后面窺視著,宮雪映每往前多走一步,她的心都隨之跳得更重些,更快些。 越來越近了,行走中的宮雪映無意識地摸了摸發(fā)髻上那一支素簪,唇邊不自覺勾起幾分弧度,遠觀此景的游景瑤握拳的雙手都在顫抖,一面暗自祈禱,一面緊張萬分。 就在宮雪映即將一腳踏入湖心亭之時,山谷空隙處,忽然沒來由地吹來一陣妖風—— 白霧被驟然吹散! 第21章 偷窺 那一襲月白衣衫極緩地轉過身來。 并不是她期待的那面端方如硯, 如同梅梢新雪的笑顏,目光觸及的,卻是一對陌生的、冰寒雪冷的漠然雙眸—— 宮雪映瞬間收住了瞳孔。 ……月塵卿? 怎么會?! 月塵卿清而淺地瞥了身后人一眼, 在看清楚來人是宮雪映的時候, 黝黑長睫幾不可查地動了動, 緊接著浮上了疑惑之色。 湖心亭上的二人皆愣在原地,都沒想到來者竟是對方,畫面如同定幀。 這一幕實在太過沖擊, 躲在大石頭后面偷看的游景瑤呼吸幾停, 心悸不已,渾身戰(zhàn)栗起來。 雖然早已做好了預料,但是真正親眼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是整顆心都不會跳了似的。 兩只雪白耳朵心虛蜷起, 游景瑤一面傻乎乎地看著遠方湖心亭中的場景, 一面無意識地皺弄著自己的衣衫,心想,這就是做壞事的感覺嗎? 她這個始作俑者竟然比面對面站著男女主還要緊張一萬倍。 月塵卿兀自蹙眉, 眸光穿過宮雪映射向她身后的岸邊,似在尋找游景瑤的蹤跡。 游景瑤立即觸了電似的迅速將身子往回一撤,整個人蜷縮在假山后面,將散落的衣擺都往里攏了攏,一片衣角也不敢露出來。 月塵卿的目光遠遠地來回掠動。 一片灰白的岸邊, 并沒有那襲秋香色身影。 她,根本沒有來。 月塵卿眸中轉而覆上一層前所未有的濃厚寒霜。他活了三百七十歲, 這是第一次,有人敢欺騙他。 與此同時, 宮雪映震驚地看著面前的月塵卿,在心中詫異了一萬遍。 怎么會是他? 她緊接著回想起那一卷紙條。 落款是“月”。 于是宮雪映一下子就明白了, “月”,不是月長風,而是月塵卿,今天要見她的人是月塵卿。宮雪映眸中原本的震驚被沖淡些許,沉思幾息,終是沒有掉頭就走—— 反而朝前邁出了那一步,“嗒”地一聲,踏入了湖心亭中。 遇此同時,系統(tǒng)的機械播報聲在游景瑤腦海中響起: 【滴!恭喜宿主完成劇情任務(三),獲得獎勵‘回溯碎片’,已放入背包,可隨時查看。請宿主再接再厲!】 游景瑤松了一大口氣,捂著砰砰亂跳的心口伏在石頭上,冷汗都沁出來幾滴。 完成了,終于完成了,這次竟然還有獎勵,不過她現(xiàn)在無心查看,自顧自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息來,吐氣的同時鼻尖不知為何涌起星星點點的微酸。 怪了。 明明這不是第一次做任務,耗時也不長,可是為什么莫名感覺這一次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格外難受呢? 她也不知道自個兒在難受些什么,細想又沒什么好委屈的。 于是小狗按著心口,在自己心里說了一番理,一黑一白兩只小人對打過后,感性的小黑人落敗,屬于理智的小白人勝出,鼻尖酸澀很快褪下,游景瑤又偷偷地將一對鹿眸從石頭之后探出去偷偷瞧。 湖心亭中,宮雪映微微壓下脊骨,又直起身來,儀態(tài)優(yōu)雅如常,不卑不亢:“見過月少主?!?/br> “宮少主?!痹聣m卿雖然面無波瀾,淡淡應道。 斯抬斯敬,相敬如賓。 隔得很遠,游景瑤根本聽不到他們說了什么,只模模糊糊地看到兩人并肩步入亭中,在圓案前坐了下來,似乎是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起來。 果然,到底是男女主,既是天定良緣,只要見上面還是能夠好好坐下來說話的。 她稍稍安下心來。說上話就好,比第一次好多了,第一次宮jiejie可是差點出手就放殺招呢。 霧氣愈來愈濃,游景瑤的視線逐漸被遮蔽,岸邊離得又遠,即使她已經很努力地穿過霧靄去捕捉,還已經不能再看到些什么。 既然任務順利完成,游景瑤垂首安靜乖巧地理了理袖子,這就打算離開。 只是她扶著石頭站起身,一轉回頭,竟是兀自對上了遠處一道銳利的目光—— 遠處云霧聚散間,一襲寶藍錦衣赫然立于其中,栗色長發(fā),腰間別著一只流光溢彩的玉簫,遠遠地就見到那玉簫反射的清輝流光。 月停蕭? 她瞬間愣在了原地。 月停蕭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原著有這個情節(jié)嗎? 靛藍錦靴朝這里步步逼近,白霧迷蒙中,月停蕭的身形也愈來愈清晰,馬上就要來到她面前。 游景瑤本能地腦海中閃出一個念頭: 他這身衣服太顯眼了,絕對不能讓他過來!月塵卿和宮雪映若是看到,事情不知道會怎么發(fā)展! 游景瑤咬牙,竟是猛地站起身來,一個滾身,拔腿就朝月停蕭沖了過去。 看著原本躲在假山后的游景瑤不僅沒跑,反而出人意料像頭不要命的小牛犢似的奔了過來,月停蕭身姿明顯地頓了一下,隨即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 少女很快碎步奔到了自己面前,正對著他停下來,她喘著氣,微紅的小手叉在腰間,緩了有一會兒才抬起頭喊了一聲: “三殿下!” 月停蕭詫異不答,而是瞇著眼睛上下打量。 今日她穿了一身與往常都不同的裙子,平日里不是最喜歡穿什么明艷的桃粉色、明黃色么,今日竟著了一身這么素的衣裳。 看上去簡直像是特地為了隱入白霧而穿的。 真是小偷小摸。 月停蕭右手松松伏在腰上,狹長眼尾微揚,眼底浮上深深的鄙夷厭惡之意。 游景瑤昂首露出一個燦爛笑容,將滿腔心虛藏起,先發(fā)制人問道:““三殿下,你怎么也在這里呀?” 月停蕭不答,而是譏誚地湊近了兩步,反問她: “方才,本王好像見到游姑娘趴在假山后面,這是在做什么呢?” 他語畢,眼神又瞥了瞥遠處湖心亭上的二人。 雖離得遠,月停蕭也能輕易看出那正是二哥和宮雪映—— 到底是兄弟,即使穿上神似月長風的衣服,月停蕭也能一眼看出那人并不是大哥,而是二哥月塵卿。 游景瑤剛想說什么,又聽得月停蕭不留空隙地說下去: “游姑娘,你剛才該不會是在偷窺我二哥和宮少主私會吧?” 游景瑤鹿眸睜大了一輪。 偷窺? 是,她是偷窺沒錯,但是月塵卿之所以能和宮雪映見面,還不是拜她所賜? 游景瑤一下都快氣笑了,前所未有地涌上來一股氣,竟然在月停蕭譏誚嘲弄的目光中伸出白嫩指尖,隨即在他胸膛上狠狠點了兩下: “三殿下,你瞧你那不分青紅皂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