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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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香素來是幾個侍女里性子最穩(wěn)重的,說話向來,只有年紀小些的酒尋才會大呼小叫,因而綾香剛剛那一聲喊才會把毫無防備的游景瑤嚇了一遭。 綾香兩只眼睛瞪得碩大,似乎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看看身后,又看看殿內(nèi)的游景瑤,手中那幾支紅梅險些要掉在地上:“娘娘,您怎么會在這兒?” 游景瑤八竿子摸不著頭腦:“你在說什么?我不在這兒在哪兒?” “娘娘,您不是方才跟尊上去晴方湖賞雪去了嗎?”綾香驚疑得聲線都扭曲了,手指顫抖地指著門外,“就剛才,奴婢還見您挽著尊上的手離開紫云榭呢,難不成是奴婢眼花看錯了……” 什么?游景瑤驚詫到發(fā)笑,“綾香,你跟我開什么玩笑呢?我什么時候約尊上去賞雪了?” 等等。 游景瑤忽然意識到什么,瞳孔驟縮,一股莫名寒意從脊背直竄心頭。 下一刻。 芋色人影一霎瞬移至游景瑤身后,掏出一塊滿浸迷藥的方絹,將游景瑤唇鼻死死堵住。 游景瑤激烈掙扎起來,后知后覺想起要屏住呼吸,卻已經(jīng)為時已晚。 迷藥入鼻,她眼前一黑,徹底癱在了身后“綾香”的懷中。 那人望著她徹底失了氣力,將虛若無骨的游景瑤攬在懷中,食指輕佻抬起她的下巴,冰冷地打量起懷中人來。 這就是,青丘新上位的狐后? 大婚之時他遠遠地瞧過,今日還是第一次細細端詳,生得倒是有幾分姿色,還算入得了眼。 赫連煬譏誚一笑,兩指點在她耳后,將一縷靈氣灌入游景瑤經(jīng)脈中。 這縷靈氣用于探測她的修為,赫連煬不失警惕,不忘喚出護體真氣加身,生怕這樣的探測會令他遭到反噬——低級修士貿(mào)然去探高階修士的底子極易受傷。 隨著靈氣進入游景瑤身體,赫連煬整顆心都吊起來,隨時做好抽回靈氣的準備,卻在游走至游景瑤丹田時,整個人大吃一驚。 這狐后……竟然沒什么靈力?! 怎么可能? 赫連煬瞠目結(jié)舌,月塵卿娶了個廢物回來作青丘的女主人? 他還以為起碼也得像上官素堇一樣有靈海境修為呢,誰知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 若不是那一日親眼看著月塵卿娶了游景瑤,他真要懷疑自己是否捉錯了人。 赫連煬眸中蕩起惱意。真是浪費了他方才這么費心的偽裝,早知道得手這般容易,他何苦還扮成侍女混進來,分明就是直接強搶也能辦到的事。 他強壓怒火,摸出一道靈符點燃,緋紅氣機魚貫而出,裹住二人身形。彈指后,偏殿內(nèi)人蹤俱滅,臨走時還不忘將那束帶露墨梅安安好好地插在那粉彩長頸瓶里,一副平靜無事的模樣。 …… 再睜眼。 游景瑤意識到自己蘇醒,四肢立即應(yīng)激似的掙扎起來,馬上感到四肢已被什么東西緊緊禁錮住。 艱難地抬頭一看,原來竟被捆在了一方石床上,四肢被人用紅綢牢牢禁錮住,將她整個人呈“大”字形五花大綁了起來。 游景瑤全身流動的血都涼了下來。 這是做什么,將她像個小雞崽似的捆成這樣? 這是多怕她跑了。 這石頭床十分粗糙,繼續(xù)掙扎只會把手腕腳腕磨到脫皮,游景瑤知趣地停止了撲棱,黑白分明的杏子眼轉(zhuǎn)向一邊,打量起周圍環(huán)境來。 這里是一方石洞,外壁和頂部掛滿了妖冶的鐘乳石,如同一柄柄倒懸利箭,鐘乳石甚至還在滴答答滲水,水珠染上紅光,乍一看像鮮血在淅淅瀝瀝地掉下來,很是駭人。 光看著就覺得風(fēng)水不好。 游景瑤打了個寒噤,在不遠處瞧見了一套桌凳,材質(zhì)看上去并不華貴,就是最簡單的木頭桌椅。 有家具。 游景瑤心頭掠過一絲萬幸,有家具好,起碼能說明這里不是專門關(guān)押她的牢籠,還有一線生機,再細看,家具也有使用痕跡,這里當真是反派的巢xue。 只是,這個反派的老家竟然潦倒成這個模樣? 游景瑤實在無法想象,一個能和月塵卿一戰(zhàn)的角色竟然住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洞里,她還以為最起碼也得是什么幽冥地宮,森羅寶殿,結(jié)果竟然是這么一個破破爛爛的,根本不能作為正常住處的水溶洞。 一個家徒四壁的大反派,真是第一次見。 游景瑤差點要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笑出來,正艱難地憋著笑,石洞深處忽地漸漸現(xiàn)出一抹黑影。 出來的是位少年。 月光透過地洞狹窄的縫隙傾斜而下,幾縷落在少年蒼白如玉的臉上。他五官妖艷,黑發(fā)映著雪白肌膚,唇瓣卻異常鮮紅,一頭綢緞般漂亮的青絲用羽冠束成高馬尾,發(fā)梢尖尖隨走路的步伐一晃一晃。 游景瑤感到出乎意料,反派竟是個年紀尚輕的美少年? 少年走路如同幽魂,輕如飛羽,分明是在行走著,卻不發(fā)出半點聲音,飄在空中似的,耳畔只有鐘乳石上落下的滴滴答答的水聲,叫人心悸。 他里頭穿著殷紅妝緞狐肷褶子里襯,外面套了件銀色短打,衣袂滿繡奇異的黑色圖騰,恍若密密麻麻的細羽。 游景瑤一瞬就聯(lián)想到了漆匣中那片羽毛,心想,所謂的玄鳥族遺孤估計就是眼前這家伙了。 原本以為這反派定是什么鳶肩豺目的邪惡長相,卻未曾想到這反派看上去不過才十七八歲,年輕得幾乎能掐出水來,游景瑤忽然開始懷疑,他真有能與月塵卿一戰(zhàn)的資格嗎? 不能輕敵,游景瑤咽了口口水,決定率先出聲: “小公子,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你就對我這么繩捆索綁的,這樣真的好嗎?” 黑發(fā)少年步伐一頓,瞳仁隱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游景瑤喉頭又緊張地滾了好幾下,見那少年腳步微滯,趕緊乘勝追擊,她艱難地朝旁邊那套木頭桌凳揚了揚下巴: “小公子,這個小凳子看上去好生可愛,我想坐那兒!我們坐下來喝點茶好好聊聊怎么樣?” 赫連煬不可置信地抽了抽眼皮,雙眸往游景瑤指向的那只“可愛”的小凳子瞥了瞥。 那只小凳子確實是他親手做的,但是。 這個狐后有沒有搞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 被牢牢綁在自己的刑床上,手腳都被死死纏住了,竟還敢在此胡言亂語,是不是嫌命太長? 想到游景瑤就是他最恨之人的愛侶,赫連煬眸中即刻浮現(xiàn)狠戾之色,一對紅眸幽幽轉(zhuǎn)向她,目光幾乎要將游景瑤灼出一個洞來。 “狐后,你不會以為,自己現(xiàn)在還有能與我談判的資格吧?”他聲線陰柔得不像話,如同毒蛇嘶嘶吐信。 游景瑤一哽。 這個反派好像不吃她對付月停蕭的那一套。 黑心蓮還可以順順毛,若是真惡人,那可就棘手了。 赫連煬手中拖拽著一條晚霞般迤邐流淌的紅綢,宛如從畫中走出的魅影,緩緩朝她走來。 游景瑤大腦轉(zhuǎn)得飛快,各種保命的法子在眼前飛竄。 月塵卿之前送她的金桂小弓現(xiàn)在儲存在她的靈田中,但想要拿它和人家硬抗是不可能的,自己現(xiàn)在被五花大綁,動都動彈不得,何況弓箭本就是遠程兵器,在這狹小陰冷的地洞里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正面打不過,只能用下流法子了。 她決定祭出壓箱底的絕招——胡說八道! 只見妖冶少年停在她面前,指尖輕觸紅綢,紅綢靈蛇般舞動起來,最后半截輕柔地纏繞在游景瑤脆弱脖頸之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劇烈收緊,斷她性命。 “你說,若是我把你殺了,”他咧嘴一笑,潔白密齒映著鮮紅的唇,“月塵卿會不會發(fā)瘋?” 話音剛落,紅綢收緊,游景瑤劇烈地咳。 “你……殺我……他不會有反應(yīng)的?!?/br> “哦?”赫連煬像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翹頭長靴踩在石床身旁的石塊上,低頭對游景瑤譏誚地笑,“他那么愛你,當著玄界眾生的面迎你為后,他會對你的死漠然不顧?” “咳咳,你不信?”游景瑤臉色泛白,“你憑什么認為,你捉到了真的狐后?!?/br> 赫連煬唇畔邪戾的笑容忽然一頓。 他沒想到游景瑤會這么說。 死到臨頭,原以為游景瑤會說些詛咒他,亦或是她和月塵卿生死情深、至死不渝的話來惡心惡心他,結(jié)果現(xiàn)在她說的是什么東西? “我猜猜,你是不是制作了一個冒牌貨,偽造成我的模樣,現(xiàn)在正陪在月塵卿身邊?”游景瑤抵著喉間澀意,邊咳邊說,“你可以玩貍貓換太子的戲碼,月塵卿又為什么玩不得?!?/br> “什么意思?” 赫連煬猛地攥住游景瑤脖頸上的紅綢,血紅眸子瞪大了一輪。 他謀劃百年,終于得到了青丘大婚這百年難遇的機會,赫連煬偽裝成侍女潛入紫云榭,又精心籌備了一個替代品送到月塵卿身邊,甚至還派人特地去西部禁制頻繁攻擊青丘結(jié)界以分散月塵卿的注意力,這次行動不容半點差池。 游景瑤卻說他抓錯了人?! 游景瑤忽然猛地咳嗽起來,咳得驚天動地,赫連煬為了聽她繼續(xù)說下去,不得已松開了纏住她脖頸的紅綢。 “說!”赫連煬以一個俯身的姿勢鎖住游景瑤,惡狠狠地瞪著她。 “不是只有你會掉包,”游景瑤順了順氣,勾唇一笑,天真純美的臉上溢滿了誠摯,“我根本不是狐族,更不是什么狐后?!?/br> “小公子,你抓錯人了?!?/br> 赫連煬聞言頓覺荒謬,險些笑出了聲。 游景瑤一對狐耳,一身狐息,說什么不是狐族? 把他當傻子來耍? 他再沒心思再聽游景瑤胡扯,眼中殺機畢現(xiàn),誰知下一秒,游景瑤忽地心神一動,頂在頭上那兩只纖薄狐耳裹上一團氣機。 赫連煬手中動作一頓。 只短短兩息,靈氣散去,兩只狐耳竟然搖身一變,幻化成了一對圓鈍的犬耳。 “小公子,可瞧清楚了?”游景瑤當著他的面,又強調(diào)似的晃了晃自己的犬耳,杏子眼水汪汪地對著他,“看清楚我是什么種族了沒?” 赫連煬手中紅綢脫力一松,萬分震驚地看著那對耳朵,被抽走魂魄一般愣在那里。 這是……犬族? 怎么可能,她怎么會是犬族? 赫連煬伸手要去拽游景瑤的耳朵以確認真假,游景瑤躲不開,只好任他掐在手中又捏又看,疼得齜牙咧嘴。 真是犬耳,真是犬耳,他幾乎癲狂地握住游景瑤的耳朵,雙眼紅得要滴出血來,無法接受。 世上再沒有比赫連煬更了解月塵卿的人,他恨了月塵卿一百年,就琢磨了月塵卿一百年。月塵卿此人就像天生沒長情絲一樣,向來無情無愛,冷血入骨,連父母薨逝都沒掉半滴眼淚,唯一在意的只有青丘。 這么一個以青丘為命的月塵卿,絕不可能迎進一個修為又低、還是外族的狐后,就算天塌了地陷了也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