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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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從一個“我”的自稱來看,那寵愛之情也確非空xue來風(fēng)。 月塵卿俯身湊近了些,溫柔直視蘇璇璣的雙眼,低聲哄道: “在王臣面前恪守禮數(shù)就好,在我面前無需過分束縛。婚前如何自在,婚后亦當(dāng)如是,可好?” 蘇璇璣趕緊點點頭,心頭亂麻纏絞,回過神來,迅速用靈力切斷了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的思緒,兩息過后便恢復(fù)了正常。 “尊上說的是?!?/br> 第54章 折翼 …… 蜃牢淵。 溶洞地宮。 游景瑤被這根紅綢攥著, 用剩下那只能活動的手艱難地如了廁,綢褲都沒提整齊,又被扯著步步走回了地洞中央。 她只得攥著褲頭萬分惱火地往回走, 越想越氣不過, 抬手狠狠地打了左手腕上那條紅綢一下。 扯著紅綢的赫連煬感受到了這段波動, 眉尾一挑,緊接著就聽到那邊傳來她的抱怨: “你急什么急呀?我褲子都沒提穩(wěn),你還怕我光著腚跑了不成?” 赫連煬端坐在地宮中央的一塊嶙峋石山上, 慢悠悠地順過這條紅綢, 回她:“我不怕你跑。” “不怕你猴急什么?” “就是單純地……在玩弄你?!彼菩Ψ切Φ貍饕暨^去,咬字陰戾,仿佛在對籠子里精心飼養(yǎng)的蛐蛐說話。 游景瑤一滯, 滔天憤怒直竄心頭。 她甚至都能想象出赫連煬說話時是一副什么討打模樣, 俘虜就俘虜了,還要拿她取樂子,小犬妖愈發(fā)氣憤填膺, 拽著褲子加快腳步往里跑。 赫連煬這個變態(tài)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把茅廁建在了整座地xue的最遠處,徒步去行個方便都要走好長一段路。游景瑤好不容易走回到地宮中央,也就是方才縛住她的石床所在的地方,一抬眼, 竟看到了這樣一幕。 赫連煬彎著脊背,正在一處嵌入石壁的洞xue旁邊忙活著, 左右手扯著兩塊方角,像是在鋪床。 游景瑤屏息仔細觀察, 見那個石頭洞方方正正,估計是他自己鑿的, 長寬恰好能容納他自己的身體躺進去,看上去非常逼仄,像石壁上鑿出了一口棺材。 再細看。 她望見石洞里鋪了一床被褥,赫連煬方才忙活,就是在整理床榻。 游景瑤忽然整個人滯住。 這是……一張床? 他竟然睡在石壁里頭? 游景瑤一開始都沒注意到墻上竟然嵌了一方床榻,她不是沒猜測過赫連煬入夜在哪兒休息,還以為他可能住在哪條xue道深處的臥房里,哪想到,人竟然睡在鑿出來的一個方洞里頭。 這繩床瓦灶,甕牖繩樞的,她忽然覺得連家徒四壁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赫連煬的處境。 赫連煬慢條斯理地鋪好床,手心燃起一團靈流,將周圍濕淋淋的水汽烤干,空氣中彌漫一股被褥強行被烘干的棉絮味道,不算好聞。 游景瑤揮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他余光注意到小小一只犬妖定在遠處,走近也不是,走開也不是。 赫連煬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 蒼白雙手覆上襟口,骨節(jié)突起的長指活動起來,開始一顆一顆解里襯的盤扣。 看清他在解扣子的游景瑤:“???” 做什么? 睡在大廳也就算了,連更衣都要在這里進行?! 找個沒人的角落更衣很難嗎?! 就那么一晃神,赫連煬已經(jīng)褪下了里襯,當(dāng)著游景瑤的面,一掀手,殷紅衣裳半落至腰間。 風(fēng)光初泄那一瞬。 游景瑤遭雷劈了似的迅速背過身去,雙手死死捂著眼睛,倒抽一口涼氣—— 好險! 娘親說,看到臟東西眼睛是要長瘡的,幸虧她方才反應(yīng)夠快,什么也沒看到! 游景瑤心疼地摸摸自己幸存的眼睛,在心里大罵赫連煬變態(tài),氣得幾欲跺腳,那邊似乎感受到了,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嗤笑。 “怎么,有什么不敢看?!焙诎l(fā)少年背過身,只留下半面?zhèn)阮亴χ?,“是嫌我身上傷痕惡心??/br> 游景瑤背對著他,依舊死死捂著雙眼,心道。 你丫在這不分場合寬衣解帶,還好意思反問。 她咬牙回道:“男女授受不親而已?!?/br> 他嗤了一聲,自顧自地脫衣。 “分明就是不敢看?!鄙倌牦赝氏峦馀?,“不愧是冒牌貨,月塵卿的真狐后哪會像你一樣膽小如鼠?!?/br> 游景瑤心底仿佛被什么東西戳了下,無名之火直竄腦門,賭氣的念頭一上來,就收不住了。 什么膽小?什么不敢看? 不就是傷嗎,她見得還少? 游景瑤將臉上小手一摘,憤怒地扭身過去。 只是這一回頭。 她看到,背對自己的那個人滿背殷紅,整片后背血rou模糊。 游景瑤方才沒來得及看到赫連煬的身上的情狀,這下突然瞧見這么血腥的一幕,瞳孔狠狠一縮。 那是怎么樣的傷,連她也說不明白。 這幾乎不能算是一塊完整的后背,整個背部都是漚爛腐敗的模糊血rou,凸起的蝴蝶骨中央生了許多rou芽,rou芽上,有什么類似斷掉的羽毛一樣的異物插在其中,一根根,一片片,密密麻麻,看得人神魂俱悚。 赫連煬分出一絲余光觀察著游景瑤的反應(yīng),見她已經(jīng)完全被嚇得成了一尊雕塑,唇邊浮現(xiàn)一抹預(yù)料之中的戲謔微笑。 “很惡心吧?!?/br> 他說著,伸手生生折下了背部一片剛剛長出來的嫩羽,鮮血瞬間順流而下,游景瑤又被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赫連煬將那片羽毛捏在指尖,眸中閃過一絲類似厭惡的情緒,羽毛轉(zhuǎn)瞬焚成灰燼,化作點點星火,消散在半空中。 游景瑤揪緊了衣擺。 “你,是在,折自己的翅膀?”她聲如蚊蠅地問道。 赫連煬紅如瑪瑙的眸子極緩地轉(zhuǎn)向她,披上了一件拖地外袍,深敞的襟口之下,雪白鎖骨直晃人眼。 “翅膀?可笑,”他忽然笑了,“這也能喚作翅膀?!?/br> 游景瑤牙齒都在打戰(zhàn),依舊忘不掉剛才他親手折了自己剛要長出來的羽翼,又毫不留情焚成灰燼的畫面。 自折羽翼,這是件多么血腥可怖的事。鳥族憐惜羽毛,與狐族憐惜尾巴無異,連人族都有“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之說,可赫連煬方才折自己羽毛的動作這樣爽利,這樣熟稔,恍若半點也不憐惜自己身上長出的羽翼。 游景瑤沒忍住問出了口:“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的羽毛分明很美啊?!?/br> 赫連煬臉上笑意一僵。 黑發(fā)少年不可置信地定在原地,像被施了什么定身術(shù)。 過去幾息,一股詭異的痛覺忽然涌上肺腑,刺得他一顆心酸酸麻麻。 ……美? 方才她看見了自己最不堪的傷口,漚爛流膿,崎嶇不平,長著無數(shù)潰爛的rou芽,這可是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恨不得用刀全都剜掉的東西。 游景瑤沒有半句嫌。 望見了,也不躲。開口說的第一句,竟是贊他的羽毛很美。 這個字,怎么好像離自己很遠似的,虛幻得不存在一樣,多少年沒有人用“美”來形容他了。 赫連煬于神魂震顫中兀自一笑。 他這活在陰暗地底的蠹蟲,還能和這個字沾上邊么? 一個連赫連煬都覺得詭異的想法涌上了心頭——這沒見過世面的小犬妖見著這么一片糟踐敗羽也能夸得出美,若是看見他曾經(jīng)那副完整的羽翼,得被驚艷到暈過去吧。 從前,他也覺得自己的羽翼很美。每一片都紅得耀眼,綴滿細碎金沙,灌注靈力的時候還會燃起烈焰,小時候,赫連煬最喜歡撲騰著這對翅膀在父皇母后面前晃來晃去,像只驕傲的小鳥崽子。 他曾覺得擁有這樣一對屬于朱雀后嗣的羽翼是無上榮耀。 可是那一戰(zhàn)之后,什么都變了。 整座朱雀山脈在戰(zhàn)火中焚成灰燼,父皇戰(zhàn)死,年僅五六歲的他被母親斬斷了雙翼,套上水靈罩,丟入深淵。 落入寒澗的前一刻,赫連煬親眼望著母親被吞噬在滔天的紫色狐火之中,他心中最后一點童真崩碎開來。 年幼的赫連煬順流而下,漂到了一處寨子里。 此處喚作云夢澤,是鹿族的地盤,但,很不巧,鹿族是狐族的盟友。 救起赫連煬的是位鹿族阿嬤,當(dāng)阿嬤疑惑地撫摸著赫連煬背上斷翅的傷痕,神色復(fù)雜地問這傷來由的時候,赫連煬第一次意識到,從今往后,他都得捂住自己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身份了。 他在亂葬崗找了具還沒腐化的尸體,取了那人頭上的鹿角,用術(shù)法按在自己頭上,從山寨逃了出去。 為了看上去更像云夢澤子民,赫連煬每天都會摘掉自己剛長出來的羽毛,戴上那對死尸頭上割下的鹿角,偽裝成一個樸實的鹿妖。 每拔下一根羽毛都是在損傷身體,日復(fù)一日,赫連煬臉色常年泛著病態(tài)的蒼白,他隱隱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時日無多,要報仇,須盡快提上日程。 與月塵卿正面對戰(zhàn),赫連煬毫無疑問沒有半點勝出的可能,要殺月塵卿,只有一個辦法—— 用陣。 靈陣師無須正面對敵,只需布下一個足夠強大的靈陣,就可以將強大的敵人困在其中,將其折磨到半死不活,再一舉擊殺。 云夢澤盛產(chǎn)靈陣師,九幽大陸最有名的靈陣師,十個里面鹿族占了四個。據(jù)說連青丘第一靈陣師月長風(fēng)都曾千里迢迢來鹿族取經(jīng),云夢澤的陣術(shù)底蘊可見一斑。 赫連煬便有了計策,披著偽裝在鹿族疆域四處游歷,耗經(jīng)數(shù)十載,終于尋到了上古誅神陣的殘卷—— 此陣名喚“七殺”,創(chuàng)陣的人估計是下了死心,將此陣設(shè)計得天衣無縫,直至現(xiàn)在都沒有破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