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發(fā)生過什么？

    他為什么會有這樣一雙沉郁深邃的眼睛？

    那時他只單純地產(chǎn)生了想要探一探此人虛實的想法，但并不迫切。

    因為關(guān)于席秉淵的故事，他早就或多或少地從旁人口中聽到過，在他們的口中席秉淵不過是個運氣不錯的鳳凰男，攀上了祈知木這根瞎了眼的梧桐枝而實現(xiàn)了人生階級的跨越。

    他沒有全信這些酸溜溜的冷嘲熱諷，事實上他本人對席秉淵的敵意并沒有那么強烈，因為他深知自己與祈知木之間是不可能的。他不喜歡席秉淵只是因為覺得他接近祈知木的目的不純、是在利用自己那個單純的好友。

    因為他的確沒有在那雙灰眸中窺探到名為“愛”的情緒，當然，如果是席秉淵把愛藏得太好的話就另說。

    可是命運無常。

    事到如今，在背后窺視的他成為了站在席秉淵身邊的那個人，他從那個遙遠的角落一步一步到了他身邊最近的距離，如今他試圖站在這個位置看清那雙灰眸之底的真相。

    而眼前這位老婦人，就是距離那雙灰眸之底最近的人。

    “……席英是個傻姑娘?！崩蠇D人坐在江然的不遠處娓娓道來，江然莫名地想，故事似乎就該由老人來講述，只有從他們的口中流出，故事才有歲月的痕跡。

    “她出落得漂亮，那時候咱們這兒就沒有比她更漂亮的omega姑娘了，明里暗里有不少人追她，她愣是一個沒看上?！?/br>
    “直到有一年，咱們這兒來了一隊從俄羅斯前線下來的士兵，她喜歡上其中的一個alpha軍官，多少人勸她，她也不聽，一直一個勁兒傻乎乎地去找他，給他送花、還給他織毛衣?！?/br>
    “席英聰明，她是個讀書人，會說俄語，咱們小地方這幫沒文化的人沒讀過書，自然什么都不懂，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么。”

    “只是啊，小年輕總把戀愛想得太簡單，明明什么保證都沒有，就想著要一輩子了。”

    “后來那一隊士兵就回國了，好像是上前線了吧，反正后來再也沒有了消息，只是苦了席英那孩子，一個人大了個肚子?！?/br>
    “……你知道在我們這樣的小城鎮(zhèn)，像席英這樣的omega肚子里揣了個孩子，是要受到多大的詬病。”

    “而且越是像席英這樣的、曾經(jīng)受到過追捧的omega，越有更多的人，想要看她凄慘的下場?！?/br>
    江然：“……”

    他在這難得的、與了解席秉淵過往的人的交談中試圖索取更多的信息，然而殘忍的真相卻橫亙在他的心口撕扯著他的情緒，讓他萬般不是滋味。

    “……因為席秉淵，她眾叛親離？”

    他干澀地開口，只覺得如鯁在喉。

    “真聰明。”老婦人提了一旁燒開了的一壺水，在兩人面前的杯子里各倒了一杯，繼而耷拉著眼皮道，“繼續(xù)猜?！?/br>
    江然在腦海中幾乎就可以勾勒出這個故事后續(xù)的發(fā)展，但他只張了張口，最終沒有出聲。

    他支離破碎的心緒無法支撐他繼續(xù)說下去。

    老婦人抬眼看了他一下，繼續(xù)道：

    “席英的父親在是車間里的工人，在事故里喪生，走得早，家里本就只剩下一個她母親一個人拉扯她?！彼坪跞灰馔饨坏姆磻?yīng)，她只游刃有余地把話講下去，“她母親很重視自己唯一的女兒，支持她把孩子生下來，也沒逼著她嫁人?！?/br>
    “那時候的席英啊……一個帶孩子的未婚omega，過得很不容易。”

    “而且還是個一看就是個外國小孩的孩子?！?/br>
    老婦人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慈愛地呵呵一笑：“別看秉淵現(xiàn)在是黑頭發(fā)了，他小時候就是個洋娃娃，和席英都不像?！?/br>
    江然聞言微微瞇起眼，他盯著水杯中升騰起來的白色水汽，似乎是在順著老婦人的話想象席秉淵小時候的模樣。

    “也正是因為這個，那孩子小時候老被欺負。他長得就太像一個異類了，這里的人大多排外。席英心疼，但也沒辦法時時刻刻保護他，況且她本身就自顧不暇?！?/br>
    老婦人緩緩撫摸著水杯的杯壁，目光渺遠。

    “是您接納了他們？”江然沉默了一瞬，問道。

    “我和席英她母親關(guān)系不錯，在她母親走后，我不忍心看他們孤兒寡母的沒個照應(yīng)，反正我家也沒幾口人，多兩雙碗筷的事情?！?/br>
    “所以他每年都會回來看望您。”

    “不，他是回來看他的的父親?！崩蠇D人笑著搖搖頭，“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說的，說他拋妻棄子？”

    江然垂下眸，猶豫了一下后微微點了下頭。

    老婦人聞言卻嗤笑一聲，江然覺得自己忽而在這位老人慈祥的面目上看到了一種比較凌厲的顏色。

    “即使他已經(jīng)走出了這個地方，外人也還這么想嗎？看來這世上的俗人都一個樣么?！彼柦?jīng)風霜的聲音里摻雜著幾分嘲諷的情緒。

    江然只在一側(cè)靜靜地等待著對方講下去。

    “……席英后來收到了他的遺物，那時候她的肚子，也快七個月了吧?！?/br>
    “……”

    “他在戰(zhàn)爭中不幸犧牲了。”老婦人喝了一口水，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道，“但是，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遠在異國的席英，在臨死之前，他想要囑托的最后一個人也是席英。席英是個幸運的omega，她沒有看錯人，他們彼此都沒有做錯選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