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他的真正的目標(biāo)還是以臥底的身份獲取信息,在這之前,他必須當(dāng)好綠川悠人,并維持最高明的獵手所能擁有的耐心,靜靜等候時機。 ——然后,時機到來了。 * 靠譜的司機吉川把上辻祐希送到crow酒吧時,船津日向和綠川悠人都已經(jīng)到了。 兩個人看著都有些局促的樣子。上辻沒立刻上前,而是繼續(xù)戴著口罩和棒球帽,站在陰影中看霞多麗和他們交談。 霞多麗身上帶了收音器,所以隔著一點距離,上辻還能清楚地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船津、以及綠川?” 船津大概之前就見過霞多麗,立刻站直了:“霞多麗大人?!?/br> 綠川還是第一次見代號成員,反應(yīng)慢了半拍,但觀察力不錯,看出霞多麗對“大人”這個稱呼感官微妙,于是修改了一下措辭,以恭敬的態(tài)度應(yīng)聲:“霞多麗女士?!?/br> 雖然已經(jīng)看過他們的檔案,也私下里確認過這兩名新人的潛力,但霞多麗這會兒還是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兩個人。 船津是個矮個子,看起來頗為健壯,這會兒神色緊張,但又帶了點躍躍欲試。 綠川個子偏高,體格不算瘦弱。他的情緒更為內(nèi)斂,這會兒雖然局促,但并不外露。 “臨時考核?!毕级帑愐矝]直接把馬爾貝克的事情說出來,“第一項是格斗,第二項是射擊——花石!” 她喊的是自己用著還算得心應(yīng)手的副手的名字。 花石是個戴黑框眼鏡的男人,看著相貌平平,但船津和綠川都認識他——他們訓(xùn)練的時候偶爾會看到這個人和他們的教官交談,擺出的態(tài)度像是面對地位相仿的同僚。 船津認真地點了點頭。綠川想得更多,但他沒有回頭確認周圍是否還有別的觀察者,只是跟著應(yīng)是。 喊來當(dāng)測試員的是這個訓(xùn)練場的教官。 船津顯然以前有格斗的底子,打起架來會出陰招,但能看出來是不怎么過腦子的打法;射擊就……還是新手起步的樣子,能不脫靶,但也沒打出過10環(huán)。 綠川則更全面一些。格斗方面他才開始訓(xùn)練,不太擅長應(yīng)變奇招,但能依據(jù)觀察到的對手的破綻出擊;射擊倒是——近距離射擊差不多能穩(wěn)定在8環(huán)以上。霞多麗說他有狙擊的天賦,于是額外給他加了測試——300碼的距離對于新人而言確實是很不錯的成績。 上辻看完所有的測試,心底大概有了點想法,但沒表露出來:“兩個暫時都給我?” 出訓(xùn)練成績時他就已經(jīng)走近了,船津和綠川也能猜到他才是今天他們臨時考核的主要原因,前者已經(jīng)克制不住地露出了喜色,后者則依舊保持著平靜的態(tài)度。 “你想要調(diào)人我當(dāng)然無所謂。”霞多麗聳聳肩,“不過——兩個?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別人靠太近?!?/br> “我確實不喜歡?!鄙限y平淡地說,“所以只是先看看情況。萬一之后有更合適的再說?!?/br> 他的目光在綠川身上停頓了片刻,然后移到船津這邊:“先做個自我介紹吧……你們可以叫我馬爾貝克?!?/br> “馬爾貝克大人!”船津的聲音比之前更響了一些。 “馬爾貝克先生?!贝蟾攀且驗橹胺Q呼霞多麗時用了更簡單的敬稱,綠川這會兒也沒喊“大人”。 “接下來兩個月,你們歸我管。首先,不要質(zhì)疑我的指令,無論你們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要自以為是地做額外的事情,明白嗎?” “明白!” “是。” “第二,在除開基地之外的任何地方,我使用的名字是新里曉。如果外出,要記得修改稱呼?!?/br> “第三,不要在我沒有要求的時候靠近我一臂距離以內(nèi)。”上辻說,“暫時就這些。綠川,繼續(xù)留在這里訓(xùn)練吧,既然有狙擊的天賦就不要浪費。船津,給你二十分鐘整理一下自己,跟我出門一趟。” * 兩個人之中,上辻其實更看好綠川。 霞多麗顯然也有相同的感玨——船津和綠川分在不同的教官手下,分開看看都不錯,放在一起就差距很明顯。 “所以你如果最后覺得船津更合適,綠川給我?” 上辻:“才學(xué)狙擊這么點時間就能打到300碼——” “——這個教官問過,他以前去射擊俱樂部玩過?!?/br> “——總之很有潛力了,就算我不要估計最后也要歸行動組那邊的?!?/br> 霞多麗“嘖”了一聲:“琴酒一看就不會善待手下,還不如放我這兒呢?!?/br> 上辻:“……” ——說得好像組織很在意大家的工作環(huán)境和福利待遇似的。 他跳過這個話題:“先看看吧?!?/br> “所以你為什么先考察船津?”霞多麗吐槽,“船津一副‘應(yīng)該是我比較優(yōu)秀所以才先考察我’的態(tài)度。啊,還挺可愛的,完全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上辻:“……不急?!?/br> 他有兩個月的休息時間。雖然不知道中途會不會突然有什么事情,但半個月的考核期還是能騰出來的。 他也不打算直接把任務(wù)交給他們?nèi)ネ瓿?。新人容易犯錯——犯錯了反而要他幫忙收拾收尾,太不劃算。他主要還是想考核這兩個人的服從能力和學(xué)習(xí)能力。 剩下的——琴酒把未來的伏特加帶在身邊顯然也不是要他表現(xiàn)出和他持平的能力的。他們只是需要一個……能長期幫忙看著后背的人。 * 他走出基地,回到地上的酒吧內(nèi)時,吉川還坐在吧臺邊上。 他面前的酒杯還沒空,但是注意到上辻后立刻站了起來,又很快意識到上辻帶了個新人:“馬爾貝克先生,我需要把車鑰匙交給您的新隨從嗎?” “這不是我的隨從。”上辻說,“船津,你對東京的道路熟悉嗎?” 船津趕緊點頭:“熟悉的。我以前——” 上辻沒繼續(xù)聽下去:“那車鑰匙給他吧。接下來半個月內(nèi)我這邊不需要人,你可以放個假?!?/br> 上辻背后的船津明顯更高興了一些,但吉川只是鎮(zhèn)定地應(yīng)了是,然后把車鑰匙遞給了船津,隨后回到吧臺邊喝完了自己的那杯酒,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酒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份鎮(zhèn)定從容影響到,船津之后也表現(xiàn)得收斂了少許——至少在上辻帶頭離開酒吧上車時,他看上去比先前要平靜一些了。 上辻報了他現(xiàn)在的落腳點附近的一處商場的名字:“送我到那兒,然后今天沒什么事了。明早九點到這個地點來接我。” “需不需要我——呃——是!” 上辻瞥了一眼用鑰匙發(fā)動汽車的船津。 明天會幾點到達目的地,會穿什么衣服、帶什么東西,這些也是他考核的一部分。 就看船津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從綜合能力上來說,綠川顯然勝過船津不少。但綠川進入組織的目的是復(fù)仇,殺人的頭一開,后續(xù)會變成什么樣誰都說不好;船津卻只是個普通打工人,只要走在上辻框定的道路上,跑偏的幾率更小。 上辻祐希想要個實力足夠的人,但他看中心性遠勝過能力。 第13章 file.013 花了一周和船津共同行動之后,上辻把霞多麗已經(jīng)交到他手里的檔案拿出來,添加了點評語。 船津算是比較典型的落魄家庭出身的普通人。沒有獲得很好的教育、又收了酒鬼父親的影響,一路往下走,最后進入了組織。他的心態(tài)還是普通人的心態(tài),但又有點做出大事來的渴望。 上辻本希望他會是兩個人當(dāng)中更正常的一個,但在他指派的假設(shè)潛入場景中,船津表現(xiàn)出來了更加混亂無序的態(tài)度。 ——上辻不允許他配槍,于是被卷入麻煩的他用拳頭打傷了兩名無辜的路人。 影響倒是不大。他沒有惡劣的案底,不主動坦白,警察也只會當(dāng)他是個麻煩的小混混,最多關(guān)兩天、教育一下。開頭的潛入是上辻的指派,所以他讓人把船津提前保釋出來,但也在心底完全放棄了這個選項。 ——相對而言,綠川倒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不該問的絕不多問,自己做不到的地方就坦白直說,在假設(shè)的潛入場景中對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非常清楚,絕不多惹事。 他要來了綠川以前的大學(xué)成績單。綠川就讀的是個不算出名的大學(xué),但能看出來,這個人確實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也有比較正直的三觀。 “——所以你為什么會加入組織?” 他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問綠川。 他的態(tài)度很隨意,綠川卻不敢輕慢以待:“我想報仇。” 他不需要努力也能迅速進入自己需要的狀態(tài)——這一切都是他真正經(jīng)歷過的:早上出門時還打過招呼的鄰居在他傍晚回家時已經(jīng)躺在了冰涼的血泊里。他報了警,但警察最多只能拘留嫌疑人幾天,對方受泥慘會的高層支使,提前消除了不利的證據(jù)、又有強勢的律師,輕松脫罪。 “真正下手的只是泥慘會的小嘍啰。”組織在做綠川的背景調(diào)查時就確認了這起事件的真相——綠川鄰居家的女兒在一家酒店做服務(wù)生,被泥慘會的干部石井看上,她驚慌逃脫,石井為此十分不快——他對這名年輕的女性沒有多少占有欲,卻對自己被拒絕感到恥辱,于是派人痛下殺手。 ——很離譜,但在這個世界又很尋常。 綠川冷靜道:“我聽說對組織而言,泥慘會不算什么。” 上辻漫不經(jīng)心:“確實。所以你一個都不想放過?!?/br> 綠川臉上有遮掩不住的恨意:“石井是主謀,我為什么要放過他?” 從邏輯上來說,涉及這一串事件的人倒確實一個都不無辜。連為那個小嘍啰辯護的律師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在業(yè)內(nèi)頗為有名,曾不止一次替罪犯辯護,并讓他們成功逃脫刑法——唯一輸?shù)舻囊淮问莾赡昵皩ι戏山绲牟粩∨蹂⒗?,這之后他的名聲大減,涉及不法行為的富商名人也不再找他,這人就被泥慘會招攬去了。 在片刻的安靜后,上辻繼續(xù)詢問:“這之后呢?” “……什么?” “復(fù)仇之后——你加入組織是為了復(fù)仇。如果你的仇人都死了,你要做什么?”上辻注視著綠川悠人,仔細地觀察他的反應(yīng),“你應(yīng)該知道,既然踏上這條路,就永遠都不能回頭了吧?” * ——當(dāng)然。 諸伏景光心想。 ——我受邀加入公安的第一天就有了這份覺悟。 ——哪怕在未能達成目標(biāo)的時候就不幸身亡也無所謂,我愿意為正義付出包括我的生命、名譽在內(nèi)的一切代價。 * “我知道?!?/br> 他們這會兒坐在crow酒吧的卡座內(nèi)。昏暗的燈光下,年輕人的面容中充滿了堅定:“我沒有想過之后的事情。但如果您能讓我達成我的目標(biāo),之后我愿意任您差遣?!?/br> ——很優(yōu)秀的人,怎么就一條路走到黑了呢? 上辻在心底惋惜了片刻,對綠川的這句近乎效忠的言論沒有絲毫動容:“你是不是想錯了什么……現(xiàn)在你也是任我差遣哦。” 但他會回應(yīng)這句話,就模糊地代表了什么,綠川迅速抓住機會:“這是不一樣的。您想要的也不僅是言聽計從的下屬——” 這句話沒有說完,他感覺到自己額頭抵住了某樣冰涼的事物。 ——是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