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了眼手機，發(fā)送了一條“我被盯上了，你自己注意”給貝爾摩德，然后做了個深呼吸。

    ——能這么快注意到他，證明他們從最開始、他東京上車后就在關(guān)注他了。

    組織內(nèi)知道他是馬爾貝克的人不多，知道馬爾貝克對視線敏感的人卻不少。要長時間關(guān)注他的方式其實很簡單——使用鏡面的反光、以及不要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一秒，保持移動。

    ——魚上鉤了，但釣起來的比他想象中的更大。對方現(xiàn)在這樣肆無忌憚地觀察，大約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行動了。

    ——而他現(xiàn)在頂著的不是自己的臉。

    *

    魚群緩緩聚集到了最合適的方位。

    而被盯住的獵物突然在人群中停住了腳步。

    新干線的車站內(nèi)不適合狙擊。在那個瞬間，意識到己方確實暴露的行動人員揮動手臂。

    “——動手！”

    第32章 file.032

    ——總覺得這些正在圍追堵截他、大概率是歐美國家的情報機構(gòu)成員的家伙，似乎比他更不在乎普通人的安危。

    在注意到上辻祐希停下腳步三秒鐘后，新干線的車站內(nèi)響起一聲槍聲。

    ——不是來自上辻。

    緩緩流動的人群凝固了一瞬，然后尖叫、哭喊爆發(fā)了開來。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這邊外國人群聚的范圍，附近的旅客慌亂地逃跑，幾個被主人棄之不顧的行李箱散亂地倒在地上，成為空出的地面上的小小路障。

    *

    第一次被真正的敵人圍攻是上辻祐希十四歲、還沒有從訓(xùn)練營畢業(yè)時發(fā)生的。

    他被派遣出去試行任務(wù)，自覺沒有犯什么錯誤，脫身的瞬間卻遇上了舉著槍小心翼翼接近的警察。

    那一瞬間，年幼的上辻祐希腦海中是空白的。

    ——應(yīng)該逃跑嗎？

    ——不對，他剛剛做的事情、三觀正常的人，不是應(yīng)該自首嗎？

    ——應(yīng)該投降才對。

    ——然后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被抓回去、審訊、判刑……不對，沒有這么簡單。

    那個瞬間，有些混沌的大腦意識到一個事實。

    ——哪怕就此暫時逃脫也沒有用。組織的爪牙已經(jīng)探伸到了更遠(yuǎn)的地方。哪怕躲進少管所或者監(jiān)獄，他也會迎來滅口的人。

    他總是在幻想死亡到來的那一刻。這輩子就仿佛是額外偷取來的東西，存活著的每一天都被恐懼和不安所包圍。

    ——可是，死亡太痛苦了。

    ——哪怕有一定的可能，他曾經(jīng)所經(jīng)歷的一切只是是因為他死亡的過程是車禍、而非更加安寧的方式。

    ——但當(dāng)?shù)诙嗡劳龅臅r機近在咫尺時，他被求生的本能所控制。訓(xùn)練時學(xué)習(xí)到的東西深刻入了骨髓之中，遮住臉、反擊、逃跑，他最后成功活著回到了目的地。

    負(fù)責(zé)測評的教官看他時的目光很冷漠。

    “為什么要留活口？”

    未加思索，謊言脫口而出。

    “能殺死四名警員的未成年殺手會召來更嚴(yán)密的調(diào)查?！彼韵嗤睦淠卮穑拔业氖滓繕?biāo)是不受關(guān)注地完成任務(wù)。”

    從此他的手下留情都有了理由。但真正要下狠心的時候還是偶爾出現(xiàn)。在那些時候，他意識到自己開槍或者揮刀時的動作毫無猶豫。

    ——原來是這樣。

    ——說著不想繼續(xù)這樣的人生，他也依舊是個非常過分的、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缺乏自我奉獻和犧牲的精神。當(dāng)“正確”和“自己的生命”產(chǎn)生了碰撞時，他最后還是會優(yōu)先選擇自己的性命。

    ——為了活下來，他毫不猶豫地踐踏了他人的存活機會。

    ——還有贖罪的機會嗎？

    ——沒有了。生命是不能用天平來衡量的東西。無論之后挽回多少次，死去的人依舊死去了。

    ——但還是要去做，對嗎？

    ——為了最后的目標(biāo)，如果他能成為足夠優(yōu)秀的墊腳石——

    *

    距離最近的是三名持槍的男性。

    正在從另外的角度包圍過來的還有四名——不，六名，那兩個落后的也是。

    看動作都訓(xùn)練有素。

    交流的時候使用英文——從口音來聽，應(yīng)該是從美國過來的特工。

    這些都還是只是被大魚召集起來的捕獵者……要盡快解決，然后回東京確認(rèn)綠川那邊的情況。

    這種情況下直接下重手還是留活口都沒有差別，但也不是不能留給他們一個機會。

    他的眼睛閉合、睜開，神情逐漸變得冷漠起來。

    “砰！砰！”

    兩聲槍響。

    一槍擊中了上辻的手提箱，一槍被他閃開了。

    回?fù)舻膬纱螛寭舻故嵌挤浅＞珳?zhǔn)地讓兩名對手失去了繼續(xù)追擊的能力。

    雙方顯然都是練習(xí)過移動靶的射擊高手，但實力方面還是存在著客觀差距。

    他們的同伴之一罵了一句什么。

    更多的子彈朝著這個方向傾瀉。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上辻以手提箱擋住自己的腦袋，同時踢動地上的一只拉桿箱作為額外的防護。

    ——擅自在日本境內(nèi)開展槍戰(zhàn)追逐。這種風(fēng)格，感覺更像是cia。

    ——啊，就在他同時想要保下伊森·本堂的這一刻，對方的同僚（說不定還有伊森·本堂本人的情報支持）正在毫不留情地對他下殺手。

    ——也沒什么可不甘心的。說到底，他才是那個違反法律還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搖大擺行走的犯罪分子。

    如果換成琴酒在上辻現(xiàn)在的位置大概率會使用手榴彈之類的彈藥反擊。但這樣一來新干線車站內(nèi)還沒及時撤離的普通人也或許會受傷。

    ——該慶幸他們似乎沒能部署合適的狙擊手……不，也可能在車站外部署了。

    上辻一邊逃竄一邊又開槍擊中兩名特工。這一次他瞄準(zhǔn)的是對方握槍的手。

    口袋里的手機在這個時候嗡嗡地震動了起來。他一只手握槍一只手揮舞手提箱，實在沒辦法接起——真希望藍(lán)牙耳機能快點在三次元ol的游戲中實裝，他現(xiàn)在非常需要這種好用的道具。

    他順著樓梯向外奔跑、以槍擊嚇跑路人，并在沖出車站的瞬間翻滾躲過確實存在的高臺狙擊。

    這一次對手方的特工引發(fā)的就是車站外的sao亂了。借這個機會，上辻掀掉自己的風(fēng)衣外套把它們反過來罩在手提箱上并夾在腋下，如同潛水的游魚一樣混入了人群。

    *

    “該死！他躲得太快了！我現(xiàn)在沒辦法找到目標(biāo)！”

    “先撤退——日本的警察快趕到了！”

    “可——這么好的機會——”

    “剛才五個人的連續(xù)射擊都沒擊中他——這就是代號為馬爾貝克的組織成員嗎？”

    “看上去似乎和‘約翰’ 帶回來的情報不太一樣。”

    “組織里有那位‘千變魔女’，要換一張臉太容易了?！?/br>
    “——見鬼，日本公安來的這么快？！”

    “保羅和吉布斯被公安控制住了！”

    “……”

    *

    埋伏失敗的cia被日本公安輕松接手。

    上辻換了個行頭，收斂了存在感在人群中觀看到了末尾。

    ——這次釣起來的應(yīng)該是除開伊森·本堂之外的cia臥底。組織里另外還有日本公安的臥底。

    前者表現(xiàn)得更激進一些，后者則足夠謹(jǐn)慎。

    ——不過蘇聯(lián)還存在一天，日美同盟就能維持一天……唔，cia和日本公安之間的博弈和他沒關(guān)系。他最好盡快出發(fā)回東京。

    他在攝像頭只能拍到一個邊角的位置撬了一輛車，又稍微對車牌動了一下手腳，發(fā)動引擎，同時檢查了一下手機。

    ——剛剛撥來電話的是瑪格麗特。

    雖然他親自教的綠川近戰(zhàn)，但對方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算太足——所以把綠川獨自留在東京當(dāng)誘餌的同時，他聯(lián)系了瑪格麗特，托對方在他回程之前關(guān)注一下自己的那間安全屋。

    如非必要，他其實不想聯(lián)系這個精神上頗有些異常的代號成員。但目前在東京又戰(zhàn)斗力合適的人只有這一個，瑪格麗特又曾經(jīng)欠過他的人情。

    “瑪格麗特？”

    他回?fù)芰穗娫挕?/br>
    瑪格麗特接得很快。

    熟悉的男聲在電話那頭響起：“馬爾貝克——你猜得沒錯。差不多是你車站出發(fā)，安全屋這邊就有動靜了。蘇格蘭抓住了一個，不過經(jīng)驗不足，對方直接服毒自盡了；我活捉了一個！”

    瑪格麗特的聲音中帶著少許興高采烈。

    這個今年二十六歲的年輕男性長著一張相當(dāng)昳麗的面容，但站在樓梯上、剛剛和對方聯(lián)手退敵的諸伏景光只覺得警惕。

    ——和馬爾貝克不一樣，瑪格麗特是標(biāo)準(zhǔn)的反社會人格。他在動手的時候會刻意選擇能給敵人帶來最強烈痛苦的部位，甚至在對方?jīng)]有還手之力后，還額外折斷了對方的手臂，并為此露出真心快樂的笑容。

    電話還沒掛斷，瑪格麗特的聲音快活雀躍：“馬爾貝克——人能直接交給我嗎？你都說了功勞我們一人一半，不如審訊的工作也交給我——”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發(fā)出一長串的笑聲：“呼呼呼呼，我好久沒碰我的手術(shù)刀了。不行——完全忍不住，馬爾貝克！既然是我抓到的人，就給我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