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里劇烈地掙扎了一下，但只是讓身上的鎖鏈叮當響了幾聲：“我、我——我貧血，你們不能這樣！”

    他的臉色蒼白，但眼神閃爍，一看就是臨時編造了謊言。

    綁匪聳聳肩：“那就說明你給槻野先生留的時間更少了。”

    另一名綁匪搖搖頭：“別急。不見血的方法也很多——把那張金屬床推進來?！?/br>
    穿著衛(wèi)衣的綁匪轉身出去了。

    槻野龍之介：“……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啊，對了，這么說來，槻野先生可能沒見識過?！苯壏硕柗路鸷苡焉频亻_始解說，“對大部分人而言，溺水的方式是把頭整個埋進水里——但是這種方法用在刑訊中實在太落伍了。我們現(xiàn)在一般使用更簡便又真實有效的方式?！?/br>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從推車上拿起來的厚毛巾：“先把你斜著頭朝下綁在那張床上，把這個捂在你的臉上，再澆上水，你會覺得自己和被按進水里沒什么兩樣，實際上……應該也和被按進水里的差別不大?！?/br>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當然，具體會造成多少損傷，這還要看你，對吧？”

    槻野龍之介大喊：“……別這樣，求求你們！織方說過那樣東西不能給別人！”

    *

    ——開口了。

    上辻祐希在心底輕輕松了一口氣。

    ——槻野龍之介只是個普通人，一旦開口，之后再要問出什么就變得容易許多。

    ——如果能盡快問出答案，他也不想對自己做得太過頭。要負責接下來動手的那名審訊組成員看著心狠手辣，但他每次把目光移到上辻身上，手指都會情不自禁地發(fā)抖。

    這也是上辻特地把足夠兇殘、但不會見血的那些部分挪到劇本最前面的原因。這家伙要是真的手抖了，他自己可能活不了，但上辻也是真的要吃到傷害的。

    他還不想給自己留下太多麻煩。

    ——好在槻野龍之介確實是個好人。好人或許可以承受一部分自己身上的傷害，卻總是忍受不了別人因為他們的選擇而受難。

    “繼續(xù)?！睂徲嵔M的那名成員也松了口氣。他見過很多嘴硬的人，知道他們只要開口，之后就沒辦法再堅持太久了。

    ——他也不想真的對馬爾貝克動手?。?/br>
    ——萬一這位回頭翻臉不認人報復他，那他還不如趕緊對自己開一槍自殺比較輕松。

    “真的不能給別人……求求你們，放了新里君吧……”槻野龍之介哀求道，“你們對我做什么都行。我有錢，我有很多錢……你們可以問我的女兒要贖金——”

    審訊組的成員：“……”

    他陰沉著臉，用力踢了一腳墻壁。巨大的聲響把槻野龍之介嚇得直接噤聲了。

    “——你在開玩笑嗎，槻野？”審訊組的成員怒喊，“我們要的就是織方誠留給你的東西！別想別的，拿不出來的話，你們兩個誰都跑不掉！”

    ——這人怎么還能嘴硬?。?/br>
    他又是火大又是驚恐，在對上馬爾貝克的眼神后，還看到后者無聲地說了一句“繼續(xù)”。

    ——人是真的不能做太多的壞事。

    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一刻，他的內心突然升起了奇怪的懺悔感。

    ——這就是上天給我的報復吧。

    馬爾貝克帶來的那個人推來了可以調整角度的金屬床，審訊組的人一臉木然地把它調整成合適的斜角，然后把還在試圖掙扎的人質綁到床上。

    中途人質試圖掙扎逃跑，綁匪之一毫不留情地往他的腹部踹了一腳，人質發(fā)出一聲慘叫，不敢再亂動。

    毛巾被蓋上，水也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審訊組的人以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還在內心掙扎的槻野龍之介：“槻野先生——你的同伴的命運，現(xiàn)在可全部掌握在你的手里了?！?/br>
    他開始慢慢地往毛巾上澆水。

    第55章 file.055

    最開始會感覺毛巾漸漸濕潤。

    然后水會滲透下來，溺水的感覺逐漸加重，能攝入的氧氣減少……

    馬爾貝克被牢牢綁縛住的手和腳卻開始劇烈掙扎，他在毛巾底下嗚咽、試圖發(fā)聲求救，然后發(fā)出劇烈的嗆咳聲和窒息到的咕嚕聲。

    赤井秀一沉默著繼續(xù)按住馬爾貝克臉上的毛巾。他很清楚現(xiàn)在自己在做什么——某種程度上，即便現(xiàn)在躺在他面前的是組織的代號成員，他也情不自禁地希望槻野龍之介能盡快吐露他們所需要的信息。

    這有一部分是他對眼前這個人產(chǎn)生了輕微的憐憫。馬爾貝克敢這么對自己，就證明他有應付這種刑法的自信——這必定是曾經(jīng)多次經(jīng)歷、遭受折磨才鍛煉出來的可怕能力。

    ——從面容上看，馬爾貝克今年不過二十歲上下。而水刑，就他所知，通常會給承受者帶來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

    另一部分就是單純的因為這種刑訊手段實在太殘酷、也太不人道。所以他在車上看到馬爾貝克所寫的劇本時都無法完全保持鎮(zhèn)定。

    ——太奇怪了。

    他想。

    ——一名組織的代號成員，為什么要為了任務做到這種程度？要拿到槻野龍之介手里的情報很簡單，想要讓他繼續(xù)活下去提供更長期的訊息也很簡單。槻野只是個普通人，綁架他、威脅他拿到答案之后就此把他留下來……但馬爾貝克選擇了對自己下手。

    赤井秀一難以理解這份劇本存在的原因。

    ——非要說的話，就好像馬爾貝克試圖把所有的傷害都留在自己身上。

    ——可他難道要承認組織內有善良到試圖避免傷害別人的代號成員嗎？每一個獲得代號的人手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無辜者的鮮血。馬爾貝克能以如此年輕的年齡就獲得和琴酒同等的地位，他一定非常危險。

    赤井深吸了一口氣，以平復自己劇烈跳動的內心。

    或許是因為現(xiàn)在在做的事情有些超出他的接受范圍，他感受到了輕微的動搖。

    ——但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將要做什么。所以他的眼睛閉合、睜開，里面的少許動搖已經(jīng)徹底消失，轉為冷酷無情的漠然。

    *

    新里曉的掙扎越發(fā)劇烈起來。

    他沒有辦法移動自己的手和腳，只能嘗試著轉動腦袋來躲避更多的水澆下去，但綁匪按住了他的腦袋，他的嗚咽聲逐漸轉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鳴。

    “——夠了！”槻野龍之介終于無法忍受，“停下來！停下來！你們要知道什么我都說——停下來！停下來！”

    倒水的綁匪動作利落地停下了手。

    但按著毛巾的人沒有動：“等你說完，我就放開他?！?/br>
    被按住的年輕人的胸膛劇烈起伏。槻野龍之介大喊：“你先放開他！他要喘不過氣來了！”

    按著毛巾的綁匪冷酷無情地轉頭看向倒水的同伴：“繼續(xù)吧。槻野先生顯然還沒意識到，主動權在我們手里?！?/br>
    槻野龍之介倒吸一口冷氣。

    ——對不起，織方，但無辜者的安危更重要。我不知道你想要我留下的是什么東西，但我必須把它們交出去了。

    “別——你們要的是一份報紙包裹起來的手稿文件！”他不顧一切地喊出聲來，“它就放在我家三樓收藏室內的保管箱里！密碼是063789！織方把它們塞在海綿寶寶的填充玩偶里了！”

    “……很好。”

    按著毛巾的綁匪松開了手，新里曉濕漉漉的臉龐終于重新被露了出來。年輕人依舊在咳嗽、劇烈地喘息，他的眼睛緊閉著，面容上呈現(xiàn)出劇烈的恐懼來。

    “新里君、新里君，你沒事吧？”槻野急切地探頭過去，想確認同伴的狀態(tài)，但下一秒，他感覺有人從背后按住了他的脖子，針扎的疼痛傳來，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注入，他迅速失去了知覺。

    *

    上辻直到確認槻野龍之介重新陷入昏迷才睜開眼睛。

    審訊組的成員條件反射地想把他解開。上辻又咳嗽了一會兒，把進入體內的水大致都排出，才搖頭拒絕：“后面……要怎么做……不是，都……寫了嗎?！?/br>
    他其實知道要怎么應對這種刑訊方式能讓自己更好過一些，也不會真的因為溺水的感覺而產(chǎn)生恐慌。但這種刑罰能有百分之八十的屈服率是有原因的。哪怕有充足的準備，承受它的人也會感受到強烈的痛苦和心理動搖。

    ——但上辻祐希的耐受閾值比旁人要高很多。

    他的心跳依舊劇烈，卻依舊能理智地下達指令：“諸星?！?/br>
    “文件的位置我會發(fā)給蘇格蘭?！敝T星回憶了一下計劃，立刻回答，“然后開車把你和槻野帶去沒有監(jiān)控的郊外空地，用一次性的電話報警通知他們來接人。”

    上辻點頭，然后閉上眼睛。

    他依舊不能放棄警惕——他在劇本最后叮囑了諸星要在附近的高樓用瞄準鏡確認來接人的是警察帶隊的人、其中還有蘇格蘭才能離開，真的遇到意外他也有在這種狀態(tài)下反擊的能力——但，之后他還要在獲救后模擬出一點受創(chuàng)的狀態(tài)，如果能稍微恢復一點體力會更好。

    ——不過這個結果不壞。

    他想。

    ——至少真正無辜的人除開被欺騙、失去想要隱藏的東西之外，沒有受到更多的傷害。

    *

    槻野宅。

    被專門空出來的小隔間內，伊達航和這次被喊到的金發(fā)黑皮服務生對視了五秒鐘。

    然后后者嘆了口氣，臉上端著的“服務生表情”也迅速垮掉：“——班長，好久不見啊。”

    伊達航：“確實。看到你和諸伏我真是嚇了一跳……所以這件事和‘那邊’沒關系吧？”

    降谷零：“如果我說完全沒關系你信嗎？”

    “我相信其中有一部分沒關系?！币吝_回以誠懇的笑容，“畢竟如果這件事完全就是‘那邊’的安排，那也輪不到我們警視廳下轄警察署來處理這個案件了。所以你能告訴我的有多少？”

    他的這個提問相當有趣。處在刑警的身份上，伊達航當然希望降谷能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但他理解降谷有另一面的事務需要處理，所以他選擇暫時不問。

    ……等下次和這家伙見面再徹——徹——底——底問個清楚好了。

    一臉正直的刑警先生在心底轉過幾個會讓昔日的同期露出大驚失色表情的念頭。

    降谷沉吟了片刻。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敘舊的時間，所以飛快道：“有人想對槻野龍之介下手，玻璃杯是我的同伴扔的。一只砸到了對方手中的匕首，另一只砸到了那個人身上。照明恢復之前，應該沒有綁架犯以外的人離開這里?！?/br>
    ——他在黑暗中也只能看到最近距離的那些東西，然后正好目睹了馬爾貝克從自己的托盤上拿走酒杯的動作。結合之后發(fā)生的事情，他已經(jīng)大致猜到了一點真相。

    伊達航得出結論：“所以你目睹了綁架案的發(fā)生，還可能摻了一腳?！?/br>
    降谷：“need not to know?！?/br>
    伊達：“那我也不會輕易忽視掉其他疑點，窗外進來的那枚子彈也和你們有關吧？”

    降谷零：“……”

    他舉起雙手做出討?zhàn)埖淖藨B(tài)：“班長，別問了。也別查太仔細。后續(xù)我的同事一定會插手的?！?/br>
    伊達嘆氣：“如果對案件的疑點視而不見，那我還算什么警察??？”

    降谷零：“你也可以當被我或者hiro收買的黑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