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辻沉默了片刻：“按照接下來的計劃，東京不會很安全。我知道這是必要的風(fēng)險，但組織的行事風(fēng)格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變得非常囂張?！?/br>
    “小祐希在擔心普通民眾的安危嗎？”萩原輕聲說，“這一點就交給我們警察好啦。小降谷那邊做了好幾條預(yù)案，我們最近還算空閑，于是機動隊組織了好幾次聯(lián)合演習(xí)——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那就請注意安全。”上辻說。

    他不會說什么“希望你能留在后方”的話——哪怕這群日本警察都很清楚如果萩原出事，上辻的理智說不定會徹底崩散到無法再度恢復(fù)的狀態(tài)，他們也沒有人提出這個想法。

    ——因為那不是萩原研二能接受的選擇。

    萩原笑出聲來。

    他裝作有些苦惱地說：“唔，總感覺這句話應(yīng)該我來說才對——怎么想小祐?，F(xiàn)在面對的情況都比我危險很多？”

    他伸手戳了一下上辻的臉頰：“還有藥物的影響在吧？”

    上辻安靜了片刻。

    “已經(jīng)有值得信任的研究員在幫忙了。那個人應(yīng)該可以盡快處理好這個問題?！彼浅Ｖ斏鞯貨]使用人稱代詞，避免了日語在性別方面的稱呼差異。

    “但除開這部分事情，小祐希的處境也依然比我危險太多了?！比c原輕聲說，“反而是機動隊……這幾年陸續(xù)收到來自匿名研究人員的贈禮，現(xiàn)在的排爆工作一直都相當順利?！?/br>
    他笑吟吟地說：“畢竟第一次‘匿名先生’是指名道姓了‘萩原研二’作為感謝的對象，所以很多人都總會來問我能不能想到他究竟是誰——”

    “所以也請‘匿名先生’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啊。等未來到來的那一天，會有很多人想來正式地對你道謝的?！?/br>
    上辻安靜了片刻。他知道公安那邊是打算把這些部分都算作功績記錄在案，未來用作和他的罪案抵銷的內(nèi)容的。

    他靠在床頭，出神了片刻，然后搖搖頭。

    “我和諸伏君說過，我不希望這些事情被公開?！彼唵蔚卣f，“我原本甚至認為這兩邊的事情不該相互抵消，但諸伏君說服了我?！?/br>
    ——你既然想要接受法律的審判，就也應(yīng)當一并接受現(xiàn)行法律允許戴罪立功的條款。

    因為上辻的特殊情況而又花時間和聯(lián)絡(luò)人討論研究了很久日本刑法和檢察院規(guī)定的諸伏景光給出了無法反駁的理由。

    上辻祐希上輩子其實不是這么嚴格遵守法紀法規(guī)的人，他也會在小路上沒有汽車的時候偷偷闖紅燈，也會偷偷翻墻去看外網(wǎng)——但這輩子所經(jīng)歷的一切把他幾乎逼出了道德潔癖。

    他對自己太沒有信心，所以只能把自己的底線設(shè)立得比正常人更高，避免自己一時不慎踏入泥潭，然后就此墜落，再也爬不上來。

    萩原又伸手戳了他一下。

    “別想太多。”他輕松地回答，“這些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最后又決定反悔，小諸伏也只會再努力嘗試說服你，而不會真的替你做決定。”

    上辻祐希：“……”

    上辻祐希：“……他上次已經(jīng)偽造我的簽名把我放進警察廳公安部協(xié)力人名單里了。”

    萩原“噗”地笑出聲來：“是哦。我聽說小降谷總算扳回一局。不過在這件事上，小諸伏不會這么做的?！?/br>
    黑暗中，他鄭重地抓住上辻的肩膀，并直視上辻的眼睛：“如果小祐希最后改變了決定，而小諸伏和小降谷決心替你做決定……我會去說服他們的。”

    上辻安靜了片刻：“……研二先生，不會覺得這樣的想法對你而言很過分嗎？”

    ——我明明已經(jīng)承諾過一切結(jié)束后、就愿意成為你的戀人。

    ——卻又自私地說什么想要接受法律的審判，而對于可能存在的減刑感到矛盾。

    萩原微笑起來。

    他溫和地回答：“我確實很希望小祐希能夠在這一切結(jié)束后自由地和我生活在一起。我認為你值得這一切、而法律最公正的審判就是……將你這個受害人所曾經(jīng)被剝奪的自由歸還給你。但小祐希最討厭的東西就是被他人的意志所支配?！?/br>
    他伸出手，而上辻抓住他，湊近、并被拉進一個溫柔的擁抱。

    在深夜靜謐的氣氛中，萩原的聲音聽起來低沉而寧靜。

    “比起共同愉快的生活，我更希望小祐希能至少先……獲得心靈上的自由?！彼f，“組織覆滅后，那些惡人無法再控制你、逼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而公安也不應(yīng)該這樣做?！?/br>
    他溫和地說：“我也同樣不可以。”

    上辻感覺有溫熱的暖流在自己的胸口涌動。

    在這一刻，他同樣下定決心——他自己的過去或許是個糟糕的、悲劇為主的故事，但既然他選擇了有萩原研二在的未來，就應(yīng)該努力嘗試給這個故事一個更美好的結(jié)局。

    ——因為研二先生值得這些。

    但他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

    仿佛有星光落在黑色的眼眸中，上辻祐?？聪蛉c原研二的目光中閃爍著明亮的東西。

    “研二先生……唔，至少現(xiàn)在，我們還是戀人，對嗎？”

    ——最近上辻要做出忙于調(diào)查西拉的假象，所以“新里曉”明面上需要離開米花町。他就干脆把自己“五反田諒”的馬甲又穿了出來，打算這段時間就常駐在萩原家里。

    最近的約定是在家里的時候，他們就可以維持戀人的身份。松田曾經(jīng)嘲笑過他們這樣和真正的戀人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但萩原覺得在意這樣的細節(jié)的上辻祐希也非?？蓯郏⒂谩皢紊淼男￡嚻?jīng)]有發(fā)言權(quán)”反駁了回去。

    不管松田后來怎么憤憤地抱怨萩原研二見色忘友……至少現(xiàn)在，萩原研二彎起眼睛，笑瞇瞇地回答：“是哦。小祐希想做什么嗎？”

    上辻微笑起來。

    他們坐在同一張床上。更親密的事情也已經(jīng)發(fā)生過……但至少這個時候，他只想要一個溫柔的親吻。

    他湊近，然后萩原微笑著閉上眼睛。

    第144章 file.144

    貝爾摩德最后果然以克麗絲·溫亞德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來了日本。

    這次的事情其實并不算太大。沒人真的認為已經(jīng)在一年前舉辦過葬禮的莎朗·溫亞德死而復(fù)生了，媒體討論的都是溫亞德家是否還有另外的親戚、而那個幾乎和莎朗·溫亞德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是否有可能在未來也進入娛樂圈。

    克麗絲·溫亞德在這樣的氣氛下接了一個采訪，在攝像頭和話筒前表現(xiàn)出了以往一貫地疏離高冷。她過去的人設(shè)是和母親有矛盾的女兒，但既然“莎朗”的身份已經(jīng)死去，她在這個時候適時地表現(xiàn)出對可能存在的親戚的好奇和關(guān)切也不是什么問題。

    ——貝爾摩德確實想知道那張臉到底屬于誰。

    流出的照片上沒有正臉，但側(cè)臉看起來太像……她在很多年前就調(diào)查過“溫亞德”這個姓氏，知道她的父親確實也有曾經(jīng)有親戚……只是后來這個姓氏又流傳到了哪里，因為當時的記錄太過混亂，所以沒能查出結(jié)果。

    她本性多疑，看到這條消息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有人在針對自己。貝爾摩德和“莎朗·溫亞德”存在關(guān)聯(lián)是fbi更早之前就有過的懷疑，但趕在他們嘗試證實之前，她就把這名國際知名女影星的身份送入了墳?zāi)埂?/br>
    ——會是fbi嗎？

    ——又或者是其他情報機構(gòu)？

    她不認為那真的會是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但這種可能確實也存在。

    如果能把調(diào)查交給別人倒是很方便。馬爾貝克原本是最好的選擇，哪怕他真的調(diào)查出什么，貝爾摩德也不覺得他會把自己的秘密宣揚出去……特別是她的身世和boss有所關(guān)聯(lián)——但她已經(jīng)和鳥取縣確認過，馬爾貝克最近確實接手了一項新任務(wù)，無暇顧及她的事情。

    ——所以貝爾摩德只能親自來日本。

    既然來了日本，她就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去年認識了的那對年輕的小情侶。

    工藤新一、毛利蘭……因為還算得上是朋友的工藤有希子而認識的那兩個孩子，像是一束明亮的光那樣，照亮了她已經(jīng)徹底沉溺于黑暗之海中的心靈。

    她并不期望得到拯救，但——被溫暖的光所籠罩的感覺太過美好，她情不自禁地沉迷下去。

    而半個小時后，讓經(jīng)紀人買來了最近日本的報紙和雜志的貝爾摩德的表情陰晴不定。

    “……cool guy……這兩年也算是很出風(fēng)頭，有希子也和我炫耀過。”

    “長時間沒有他的新聞——他出事了？”

    *

    工藤有希子接到來自克里斯·溫亞德的電話時頗有些興奮。

    畢竟在這之前，上辻祐希已經(jīng)拜訪過工藤家，提過貝爾摩德大概很快會聯(lián)系她試探工藤新一的事情。

    工藤有希子頗為興奮。

    ——可愛的兒子暫且是安全的狀態(tài)，莎朗雖然……算是敵人，但至少在小新的事情上站在他們這邊，這個電話對于她而言就是久違地飚演技的玩耍時刻。

    當年激流勇退的知名女演員在退圈之后也沒有放棄對演技的磨煉——雖然磨練的對象變成了自己的老公、之后又變成了自己的兒子。一大一小兩個觀察力超強的推理愛好者經(jīng)常給她帶來挫敗感，但這反而激起了有希子的好勝心。

    她笑瞇瞇地對坐在身邊十指交叉，神情還算鎮(zhèn)定的優(yōu)作比了一個“放心吧”的手勢，然后接起電話。

    “喂，克麗絲？”

    現(xiàn)在，她就是工藤·心愛的兒子不久之前因為黑暗組織而突然變小·米花町又有可疑人員所以隨時要幫忙打掩護·有希子了！

    工藤優(yōu)作倒是絲毫不擔心。

    他太了解有希子的演技，只是電話聯(lián)系，有希子又興致勃勃地寫好了她的新人設(shè)，這種狀態(tài)下她絕對不會在莎朗·溫亞德面前露餡。

    他摸出手機，給“新里曉”發(fā)了封郵件——這個地址是加密過的，不用擔心被外部查詢到——然后輕松地又低頭看起了自己的稿子。

    ——好吧，可能不那么輕松。

    wnj的初稿編寫完畢之后，他的編輯抓狂地打了越洋電話問他之前說有設(shè)想的新作寫得怎么樣了……總之，工藤優(yōu)作只好辛苦地把之前收到“新里曉”的委托后興致勃勃地做起來的工作和自己的本職同時做起來。

    ——唔，之前我還設(shè)想過這樣的劇情嗎？放在wnj里面好像反而比小說里更合適……

    ……咳。

    *

    距離貝爾摩德摸清楚自己在意的高中生小情侶的狀況還要一點時間。

    對于上辻而言，她來日本，意味著fbi可以迅速調(diào)集力量跟過來了。大致的計劃和圍獵地點，公安和cia方面已經(jīng)敲定，西拉和庫拉索的訊息已經(jīng)被神城轉(zhuǎn)到蘇格蘭手里。

    馬爾貝克原本就有boss下達的秘密調(diào)查西拉的指令，他借由下屬的“自作主張”獲取情報是很普通的行為。

    朗姆聽說了這件事。但蘇格蘭當初就是因為馬爾貝克給了他報仇的機會而從此忠心耿耿地跟在馬爾貝克身邊的人，所以他只輕描淡寫地把這件事轉(zhuǎn)告了庫拉索。

    庫拉索當年是他從貝爾摩德手里救下來的人，算是朗姆手下的得力干將。她的頭腦機敏，身手也不錯——最重要的是，她的記憶力全然掌控在朗姆手里。如果有必要，朗姆完全可以用簡單的手段清理掉她不應(yīng)該記住的東西。

    “不用避開他。”朗姆吩咐，“組織成員之間貿(mào)然打探對方的情況……”

    他說得意味深長，而庫拉索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圖。

    馬爾貝克和朗姆系在組織內(nèi)算是勢同水火的關(guān)系。既然蘇格蘭盯上了她和西拉，那他們做局坑回去、運氣好的話斷掉馬爾貝克的一條臂膀?qū)Ψ揭矝]有辦法。

    她垂著眼睛應(yīng)了一聲“是”，又想起一件事。

    “——波本說過很多次，蘇格蘭是他的獵物?！?/br>
    朗姆在電話那頭的聲音非常冷漠：“既然說了是獵物……這么多年下來沒能動到蘇格蘭分毫，被人搶了目標也只能說他太廢物?！?/br>
    年輕的女性在電話里這頭神色不變：“我明白了。”

    她恭敬地等待電話那頭先掛掉，然后才按下了手機上的按鍵。

    在她的身側(cè)，神情如木雕泥塑的年輕人抬起頭，空白的面容上逐漸浮現(xiàn)起一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