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醫(yī)生曾經(jīng)說過他的焦慮問題可能未來許多年后也會依然存在，藥物恐怕也不能給他提供多大的幫助，唯一的辦法只有靠環(huán)境和自我調(diào)節(jié)。

    “a先生。”

    在她的背后，悄然從宴會廳門處潛入的宮野明美喊了他一聲。

    她這會兒關(guān)閉了變聲器，所以上辻輕松地辨認出這個聲音。他沒有回頭：“看來這邊應(yīng)該快要亮燈了?！?/br>
    宮野明美微微笑了笑：“是。我猜烏鴉和基德應(yīng)該打算離開后再討論更多的問題。等諾亞方舟回來，我也需要離開了?！?/br>
    “那是宮野志保研究出來的藥物嗎？”

    “副產(chǎn)品?！睂m野明美很少這樣有問必答，但這時候的易容面具外掛著溫和的微笑，“可以讓人短暫地失去意識又不會徹底昏迷太久……在這期間很適合做些簡單的小動作——啊?！?/br>
    在黑暗中停留了一段時間，燈光亮起時幾乎大部分人都因為刺目感而短暫地閉上了眼睛。兩名提前做好準備的怪盜片刻之后才摘下?lián)踉谘矍暗暮谏R片，而先前被藥物暫時迷惑了心智的警官和偵探們終于回過神來。

    “啊——終于回來了，可惡！”諾亞方舟帶有回聲質(zhì)感的少年音在廳堂里回蕩，“居然通過斷電來對付我！”

    “不如說真虧這兩位怪盜能突破配電室那邊的守衛(wèi)啊?！惫€用手捂著眼睛，一邊驚嘆一邊吐槽，“次郎吉可是把你當做今天的王牌，所以特別拜托我多在那邊上幾道鎖呢。”

    “我都看到了！”諾亞方舟氣哼哼地說，“是警官先生當中的內(nèi)鬼做的壞事！”

    “——比起這個?！惫ぬ傩乱荒丨h(huán)視周圍一圈被易容成同一張臉的人群，從衣著可以判斷這其中包含了搜查二課的警官、哈代·瓦倫丁本人以及鈴木次郎吉先生，還有一些事發(fā)時正在這附近的服務(wù)生——靠近的女士們倒是都逃過一劫，毛利蘭、鈴木園子以及一位穿著漂亮的長裙的女性這會兒都保留了自己的臉。

    ——而他們中間、曾經(jīng)放置著珍貴的歐泊石的展臺上，那枚美麗的寶石已經(jīng)不翼而飛。

    中森警官顯然也為周圍的一圈面容迷惑了一瞬。但這會兒兩位怪盜還十分悠然地站在他們附近的圓桌上，所以目標相當明確。他高喊了一聲“基德”就沖著其中白色的那一位撲了過去。

    然而，下一秒、“砰”的一聲，被他抓了個滿懷的“怪盜基德”猛然膨脹開來——這居然是一只相當仿真的充氣人偶，被抓住之后就迅速炸開。雖然沒什么傷害，但零零碎碎的布料卻還是灑了中森警官一身。

    怪盜基德不知什么時候用假人替換了自己。

    ——另一邊，試圖抓住怪盜烏鴉的警官們同樣沒能成功。噙著微笑悠然站立的黑衣人只是打了個響指，他所站立的那張桌子上就驀然鋪開一層白色的煙霧，圍追堵截過去的警官先生們只感覺有輕柔的布料從手掌心溜走，再回過神來時黑衣的怪盜也同樣消失不見。

    工藤新一：“……”

    福至心靈，他想起當初顯然是學會了易容技巧的灰原榮子aka宮野明美。

    各種線索一串聯(lián)，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仿佛被回旋鏢扎中的齜牙咧嘴的表情。

    ……灰原那家伙已經(jīng)回日本了啊！

    *

    那邊的混亂之間，光速換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又換了張臉的黑羽快斗輕松地混入人群，并露出揚揚自得的笑容。

    這次乍一看時間緊急、面對的還是天羅地網(wǎng)和前所未有的對手——但怪盜基德一如既往地拿下了勝利！

    被妥帖裝好的寶石正在衣袋里輕輕晃蕩，他的對手們或者正在試圖尋找他的蹤跡（指工藤新一）、或者正氣急敗壞地大喊“基德一定沒逃遠快守住所有的大門”（指中森警官），而他本人卻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站在沒有人——

    “！”

    某種奇怪的感覺突然警醒了他。十七歲的少年倏然扭頭，正好看到一只朝自己伸過來的手。

    他的大腦反應(yīng)過來、身體也迅速反應(yīng)過來，但身后的那個人顯然目標精準、毫無動搖，眼疾手快地“咔嚓”一聲——

    黑羽快斗：“……”

    他默默地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那只銀手銬。

    ——等等、等等，總之保持撲克臉……不對！這家伙不是島田那家伙的同行者嗎？

    “我應(yīng)該沒看錯？”半長發(fā)的年輕人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言辭卻銳利得直擊人痛點，“基德先生？”

    黑羽·怪盜基德本人沒錯·這會兒以防萬一（“一”特指工藤新一）頂了一張絕對和本體毫無相似之處的臉·快斗：“……你是誰啊，快點把我放開！”

    ——雖然語氣還是很囂張，但礙于心虛，他甚至不敢大聲說話，深怕招來這會兒還在場內(nèi)的、極其敏感的某個名偵探。

    “唔，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萩原研二，是警視廳警備部機動隊的成員，今天雖然只是受到瓦倫丁先生的邀請來旁觀這次的……活動、的賓客——”

    在說到“活動”二字時，萩原彎起眼睛，看上去仿佛被這個詞語所逗樂了一瞬。

    “——但，畢竟是警視廳的同僚，既然我有了確信的對象，也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黑羽快斗再度：“……”

    他倒不是沒有脫身的辦法。這位警察先生帶過來的一看就是警視廳標配的手銬，他能輕松解開，也有辦法輕松……可能沒那么輕松地從這位警官先生的眼皮底子下逃脫，但他同樣還記得一件事情。

    那是宮野志保給他的提醒——那就像是他臨行前一句漫不經(jīng)心的提及，卻在這個時候鮮明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之中。

    “上辻……島田也會在瓦倫丁的邀請中出席。如果他帶了同伴，記得不管對誰下手都一定要避開他，不然——唔，我們的臨時隊友大概會當場倒戈也說不定哦?！?/br>
    ——最好的選擇當然是把還有剩余的迷藥給這個人來上一點，但這么做的后果可能有點嚴重……如果這時候只撬開手銬逃跑，他可能就不得不面對比預(yù)期中要更加多一些的追兵。

    思維急轉(zhuǎn)之間，他迅速地掃了一眼周圍。同樣扮成普通人混在人群之間的老爸就在不遠處，看起來也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這里的困境。

    ——但在這個時候、當然不能和今晚對決的對象求助。這簡直是怪盜基德所面對的又一次大危機……但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狂跳、并非因為恐懼，而是興奮的躍躍欲試感。

    他是如今的怪盜基德、唯一的那個怪盜基德。他是技藝精湛盜取財寶、極富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shù)家，是敢于大膽地挑釁警方后從容地全身而退的魔術(shù)師——哪怕是面對現(xiàn)在的情況，他也仍然相信自己并非身處絕境。

    ——別忘記撲克臉。

    他在心里默念。

    *

    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抬起頭，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毫無疑問屬于月光下的魔術(shù)師的自信的笑容。

    “哎呀、我還以為會是那位大偵探搶先找到我?！彼厣先恿艘活w煙霧彈，在白霧升騰的同時迅速完成變裝——身著白衣的怪盜重現(xiàn)于人群眼前，而那只掛在他手腕上的銀手銬“咔嚓”一聲，掉落在地上。

    “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身份。那么這原本就是來自于挑戰(zhàn)者的饋贈……就由我再轉(zhuǎn)送給今晚最后的勝利者吧——怪盜基德已經(jīng)達成目標，現(xiàn)在是我退場的時候了！”

    他裝腔作勢地說完這一長串話，而后伸手，拋出一枚閃亮的東西——萩原研二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就沒能趕上眼疾手快地怪盜摸出魔術(shù)紙牌手槍、開槍射擊就在身后的玻璃落地窗的動作。

    特殊材料制作的紙牌輕易地在玻璃窗上扎出一圈不大不小的面積，張揚的怪盜在回歸的人工智能將頭頂?shù)木酃鉄羧珨?shù)移到他頭上時伸出手、按住自己身后的玻璃。

    “等——！”

    “直升機注意！怪盜基德準備從三樓西側(cè)的窗戶方向逃脫！”

    “?。　?/br>
    交錯的聲響中，大膽的小偷穿過碎裂的玻璃窗跳了出去。冬季的冷風從窗口吹拂進來，快速奔跑到窗口的工藤新一望著那只白色的鳥兒悠然展開翅膀、在空中滑行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的身影，然后嘆了口氣。

    “直升機也能追一段路？”對搜查二課追擊怪盜基德的事跡不太熟悉的萩原以帶點疑問的語氣這么說。

    “——追不上了。”工藤新一嘆息，“那個囂張的家伙……確實有時候非常有本事?！?/br>
    他們兩個都默契地沒有提及基德潛入時必然存在的另一名同伙：工藤新一既然能猜到宮野志?；厝毡玖?，當然也能猜到這會兒宮野明美也在附近——他受到幫助良多，無法做出其他的選擇；萩原研二則是聽上辻提到過那位非常勇敢的宮野，他知道把那位女士牽扯進來或許會引發(fā)更多的麻煩。

    “——還有怪盜烏鴉！所有人！檢查一下你們周圍有沒有不認識的陌生人——！”

    中森警官還在大聲呼喊。

    剛才趁著怪盜基德吸引注意力的時機迷暈一名服務(wù)生并飛快地替換掉他的身份還把人藏進一只餐車內(nèi)的黑羽盜一無聲地笑了笑。

    “——做得、很漂亮啊?！?/br>
    他悄聲地、帶著點欣慰地這樣說。

    第231章 file.231

    不太意外的，警視廳的直升機最后只追上了一只掛在滑翔翼上飛行的充氣人偶。

    而留在瓦倫丁宅的搜查二課警官們同樣沒能抓住基德的同伙以及怪盜烏鴉。前者雖然被重新回到現(xiàn)場的諾亞方舟迅速鎖定了易容身份，但在高中生偵探有意無意地放水和警察廳注冊過身份的協(xié)力人隱晦且不起眼的相助下還是輕易地逃脫成功；后者……如果不是他在離開時彬彬有禮地摘下帽子自爆身份表示了一通“今晚輸給怪盜基德了”的遺憾，甚至沒人會意識到他竟然還在現(xiàn)場。

    好在珍貴的歐泊石倒是沒有丟失。萩原研二相當緊張地把它裹在手帕里交還回來后甚至以為自己出了一頭冷汗——他之前就從上辻這里好奇過這枚“星之琥珀”的市價，考慮到自己不熟悉寶石的收藏和保存，他甚至有些擔心自己先前伸手去接基德扔過來的寶石時直接用皮膚去觸碰它會不會是錯誤的選擇。

    “別擔心?！鄙限y說，“它也不算很貴。鈴木顧問既然把它送給了哈代，我也可以再轉(zhuǎn)購過來……而且這一點觸碰沒有什么影響。”

    萩原研二露出一個怨念的表情：“我還以為我當時能抓住怪盜基德呢。結(jié)果那家伙就這么突然把寶石丟過來！”

    ——他真的嚇了一跳耶！

    上辻眨眨眼：“唔，按照你的說法?；略揪蜎]有把它當做目標。而你敏銳地找到了他，所以他愿意對你認輸，把寶石交還到你的手里?！?/br>
    聽完翻譯總結(jié)的哈代非常熱情地抓住萩原的手搖了搖：“非常感謝。雖然次郎吉說了‘星之琥珀’送給我了，它真的被偷走也無所謂。但能保留它依舊很不錯?！?/br>
    他滿意地看著那塊歐泊被重新放置入透明的玻璃盒——這次謹慎的秘書小姐干脆把它捧在了手里——然后作出決定：“之后把它送去我在瑞士的住宅吧——剛好我當初和次郎吉認識也在瑞士。他以后再去滑雪也可以去看‘星之琥珀’?！?/br>
    然后他又補充：“怪盜基德確實很有意思。頭頂?shù)哪切馇颉冉Y(jié)束之后把它們都收起來……”

    “這些要作為怪盜基德的作案證據(jù)收歸警視廳所有。”今天又輸了一次的中森銀三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地走過來，板著臉說。

    哈代的眼睛眨都沒眨：“梅瑞塔？”

    秘書小姐掛著標準的微笑：“先前允許警視廳的警官先生們進入前我們談過條件。我想，瓦倫丁先生的要求尚在我們約定的條款之內(nèi)?！?/br>
    中森銀三看起來有點憋屈。但姑且算是和他一樣在今晚失望而歸的鈴木次郎吉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竄出來，用力地拍著他的肩膀帶著他走開了。

    于是宴會的主人終于可以再轉(zhuǎn)頭看向自己最喜歡的客人之一：“祐希，今晚看得還算開心嗎？”

    “還不錯。”上辻微微笑了笑，“我恰好是怪盜基德的粉絲……我還打了個賭，基德幫助我贏了它?！?/br>
    哈代·瓦倫丁的目光在他和萩原之間移動了一下，而后沒對他有所猜測的事情發(fā)表什么言論，而是聳了聳肩，繼續(xù)了先前的話題：“那就好。我原本以為諾亞方舟能發(fā)揮更大的作用呢。”

    終于回到現(xiàn)場、通過手機發(fā)聲的人工智能的聲音中難得帶上了憋屈的情緒：“斷電和斷網(wǎng)都……壞！”

    上辻下意識地接梗：“斷電和斷網(wǎng)是壞文明?！?/br>
    沒聽過這個用法的萩原研二和哈代·瓦倫丁看起來都有些好奇，理論年齡二十歲而心智上還更偏向澤田弘樹本人的諾亞方舟則迅速學習到了這個詞語的新用法：“哦！斷電和斷網(wǎng)都是壞文明！”

    他無師自通地開始引申：“病毒代碼是壞文明；例行關(guān)機檢修是壞文明；花生是壞文明——”

    “等等、花生？”萩原忍不住發(fā)問。

    “——花生是壞文明。”一臉嚴肅地點頭認同的是澤田弘樹本人。他對花生過敏。

    毫無疑問也跟著敵視了這種會讓自己的創(chuàng)造者不舒服的食物的諾亞方舟重復(fù)：“花生是壞文明！”

    這次連一旁的秘書小姐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

    不小心給還在學習成長的人工智能引入了“?！钡母拍畹纳限y祐?！赡苁怯悬c心虛，最后比預(yù)期中更早地在這天晚上和瓦倫丁告別。

    哈代·瓦倫丁顯然沒看出他的情緒不對，只以為他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他愉快地約定自己明年還會再來日本后就不再留客；但回程的路上，萩原幾乎在車開出這座莊園后就在副駕駛上笑得坐不直身體。

    “那是個很有趣的說法?！彼{(diào)侃，“而且——逃避是壞文明？”

    上辻心想未來的諾亞方舟大概會變得比現(xiàn)在要更活潑。

    他咳嗽了一聲，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我還以為研二先生會更想嬴呢。畢竟寶石也奪還回來了，差一點就能抓住怪盜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