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告訴娟姨你跟老二結(jié)下的梁子大不大？”

    張娚抬頭看著她，囁嚅幾下嘴唇組織起語言。

    “可能對別人來說會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但是對于我來說很重要，我……只要想要一個答案?！?/br>
    “只是一個答案？”姜娟半信半疑，“你向娟姨保證，你們兩不會打起來啊。”

    張娚稍稍勾勒出嘴角的幅度，搖頭向姜娟保證，“絕對不會打起來的?！?/br>
    “那你等著。”

    姜娟轉(zhuǎn)身回去把老二的地址寫在一張紙上。連帶著紙一起遞給張娚的還有幾張錢。

    “來首都一路顛簸也該餓了，先去吃飽了再找老二。老二他住的地方我也沒去過，大概是在這個胡同里，你得找一找?！?/br>
    張娚收下地址，把錢推還給姜娟。

    “娟姨，我自己有錢。是王建軍剛給我發(fā)的薪水?！?/br>
    姜娟從閨女里聽過張娚回申城替王建軍干活的事，能把錢拿到手，她替她高興。

    “娚娚真厲害?！?/br>
    “等會找沒找到老二，晚上都記得來我這住，知道嗎？”

    姜娟把他們定的賓館名字和位置告訴張娚，張娚仔細記下點頭。

    張娚聽姜娟的話先去填飽肚子再去胡同找老二。

    狹窄的胡同通道對于張娚的身材能過一個半。

    老舊的房屋坐落在胡同里。一個院子里同時能住下三四戶人家，一戶人家說不定能住兩三代人。

    吵吵嚷嚷混合著各種味道糅合在一起。此刻正是飯點，飯菜香味尤為突出，煙火氣十足。

    張娚見著面善的人，拿著老二的照片就去問一下。

    “這小子口音跟你差不多，你們是一個地方的？”

    中年婦女瞥一眼認出老二，一邊搓衣服一邊跟張娚嘮家常。

    張娚頓時來勁了，半彎腰跟她上兩句。

    “是啊是啊，他是我朋友。我就知道他住在這一塊，具體住哪搞不清楚?！?/br>
    “我們這門牌號有點復雜，你們外地來的看不懂是正常的?！敝心陭D女自有意會體諒張娚的找不著。

    “那小子跟另外一個小子租的李老太家房子，就在那旮旯。”

    中年婦女抬起沾滿泡泡的手給張娚指出方向，張娚站直身體準備走過去。

    “那兩小子年紀輕輕的就不務正業(yè)，以后可咋整？我看他們有時候在家一蹲就是一整天，好手好腳的也不去找份養(yǎng)活自己的工作……”

    張娚放慢腳步把中年婦女的嘮叨聽進耳朵里。

    來時路上憋著的那口氣逐漸消下一截，賀老二如今過的生活似乎并不好。

    “賀立義，咱們出去買點東西吃吧？這都一整天沒吃飯了，肚子餓的咕咕叫?！?/br>
    馬有才躺在床上直揉肚皮，兩眼發(fā)直看著天花板，眼前若隱若現(xiàn)的閃爍星星。

    “你有錢去買嗎？我們已經(jīng)快三天沒接到戲拍，沒賺到錢?！?/br>
    老二坐在地上閉眼打坐，節(jié)約能量的同時清心。

    馬有才翻身看他的背影，“你不是有錢嗎？拿點你的錢出來吃幾頓又沒關(guān)系，等賺到錢加倍還你?！?/br>
    “我攢的那些錢都交房租了，要不然我們得睡大街?！崩隙従復鲁鲆豢跉猓亲硬惶珣暗慕袉緝陕?。

    馬有才支起半邊身子，“你騙我的吧？你爸媽這么有錢不資助你一百兩百的？還有你哥你meimei，個個都不管你死活？”

    “我自己要在首都闖，他們一毛錢都不會給我。就算給我，我也不會要的?！?/br>
    老二站起來抖擻抖擻四肢，“想吃飯就去片場找活兒干，只要有活兒干，我們就有盒飯吃了，走吧?！?/br>
    “艸，我還以為你大少爺出來體驗生活呢，沒想到你出來就是窮鬼！”

    馬有才怒了，一躍從床上跳下來，“我圖跟你待一塊吃住不愁，沒想到混的比我自己還差勁！”

    老二皺起眉頭，“來首都是你邀請我的，租房子也是你提議的，你那一半的房租錢還沒給我呢。

    “吃不上飯是因為我們沒有戲接，不可能是我一個人的責任?！?/br>
    “去你么的房租！”馬有才往旁邊唾口口水。餓的發(fā)紅的雙眼怒瞪老二，罵罵咧咧地拿著他外套沖出門。

    老二愣愣然看著他背影決絕離開。

    張娚站在門口邊上把他們的爭吵盡收耳朵里，踮起腳尖越過低矮的墻壁看到院子里的老二。

    “賀老二?！?/br>
    張娚出聲叫他。

    老二乍然間以為自己幻聽。張娚又叫他一聲。

    老二這才尋著聲音看見張娚那半冒的腦袋，趕緊調(diào)整自己臉上的表情，擦擦鼻頭走出來。

    “張娚？你怎么來了？”

    這可是首都啊！

    “來找你的?！睆垔芍惫垂吹亩⒅矗隙此谎劬皖卵燮げ桓腋龑σ?。

    “來找我？”老二譏笑一聲自嘲，“我有什么好找的？”

    張娚端詳他半天，他的身影比上次見到他時rou眼可見的削瘦一圈，臉上的膚色也黑了。

    “我餓了?！?/br>
    突兀的無關(guān)答案的話惹的老二一愣，張娚重復一遍。

    “我餓了，來首都坐這幾天的火車我都沒吃東西?！?/br>
    老二打量她一遍，灰頭土臉風塵仆仆來找他的張娚讓他說不出話來，心里愧疚的砰砰跳。

    “我?guī)闳コ渣c東西?！?/br>
    兩人一前一后穿出巷子，老二帶她落座在街上小店。

    “想吃什么自己點?！?/br>
    老二指向墻壁，能點的菜盡數(shù)寫在上面。

    張娚壓住喉嚨涌上來飽嗝，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老二。

    “不知道哪個菜好吃，你來點吧。”

    老二稍稍皺起眉頭，一個菜一個菜掃視，連續(xù)點六個菜。

    “這些菜我覺得還可以，你嘗嘗看?！?/br>
    張娚點點頭，趁著老二去洗手的空檔找到老板把賬結(jié)了。

    等兩人吃完飯老二去結(jié)賬時，被老板告知已經(jīng)結(jié)過了，他立馬看向張娚。

    張娚搶先一步說，“我剛領(lǐng)薪水，可以請你吃飯。”

    “不需要。”老二從內(nèi)包里摸出一張接一張的毛毛錢，“我有錢?！?/br>
    “不用?！睆垔蓤猿植皇账腻X，老二塞她手里，她扯住他領(lǐng)口直接塞他胸口去。

    老二捂住錢不讓它們掉下去，盯著張娚看了半晌，突然發(fā)問。

    “你是不是聽到了？”

    “聽到什么？中年大姐說的還是跟你一起來首都那臭小子說的？”

    張娚半點沒帶遮掩的，老二眉頭皺的更深，怎么還冒出來個中年大姐？

    兩人一時無聲，悶頭往胡同巷子里走。

    “賀老二，你記不記得答應過我要好好讀書的？”

    張娚望著前面老二的背影問。

    老二輕嗯了一聲，“沒忘?！?/br>
    “只要你想，現(xiàn)在回去讀書也不遲的?！睆垔沙脵C鼓勵他。

    老二頭也不回，“我不會回去的，我找到我自己想走的路。”

    張娚心頭火猛地竄起，逼近他的背影咄咄逼人。

    “你想走的路？就是在這賺不出飯錢準備流落街頭？過吃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老二倏地轉(zhuǎn)身，堅實的胸膛撞上張娚面孔。這堵墻的威力撞的張娚疼的瞬間紅了眼眶，她堅持睜大眼瞪著老二，不讓眼淚掉下來。

    老二半張的嘴巴對上她泛紅的眼眶，那些個反駁的話閉上嘴給咽回肚子里。

    他卷起衣角替張娚擦了擦眼尾，張娚咬住嘴唇別過頭去，一抹濕潤在老二衣服上暈出一個小圈。

    老二長嘆一口氣，“或許你覺得我只身闖首都莽的很，但我不是傻子?！?/br>
    “你就是?！睆垔珊敛涣羟?。

    老二磨了磨牙，忍了。

    “跟馬有才待一起那么久了，我知道他惦記我的小金庫，我真還有錢，但我不可能給他花?！?/br>
    “我平時接不到戲拍的時候，我有去打零工，多少是有點收入的。”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覺得苦，我能走下去的，你信我一信行不行？”

    張娚悶聲不吭。

    老二撒開手，衣角落下去，褶皺重重的同時竟然還破了兩個洞。

    張娚以為自己晃神看錯，定睛一看還真出現(xiàn)兩個洞，給她擦眼淚擦破的？

    “我給你把衣服補一下吧?！?/br>
    張娚眼里流露出尷尬，面上強裝鎮(zhèn)定。

    老二低頭看一眼衣服，想拒絕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他帶來的衣服有限，而他目前還買不起新衣服。

    黃澄澄的燈光下，張娚抱著衣服仔細縫補，針腳還算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