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夜色濃得像是墨汁,锃亮的燈泡如同飛蟲的燈塔,吸引著它們前赴后繼地從窗紗縫里鉆進來,三倆倆地繞著盤旋。 丁遙摸了摸發(fā)僵的脖子,看了一眼相機,一切正常。 她垂下眸,一邊對答案,一邊埋怨自己不該疑神疑鬼。 杯子已經(jīng)見底,她低下去拎暖水瓶,起身時視線自然地落在桌邊。 這一眼,心臟就怦怦跳了起來。 又出現(xiàn)了! 2.0 英寸的小屏幕,看起來一片模糊。 跟凌晨那片血色不同的是,此時相機里的房間燈光大亮,門半開著,并沒有人。 丁遙心定了定,還是選擇插上電腦連接線。 不等按下開機,電腦就自動打開跳轉(zhuǎn)到了相機的實時畫面。 房間布局用心,但風格略顯老套,漆黃的書桌另一端攤開著試卷,桌后的床上被子疊得整齊,床頭柜放著一本白色的書,標題很長,封面上似乎畫著某種函數(shù)圖。 “林川”穿一身睡衣走進來,個高腿長,清瘦卻不寡淡。他一邊拉開衣柜,一邊脫衣服。 丁遙正湊近看著,沒想過會有此一遭,臉像火燒,趕忙挪開視線,但還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后背上一條長長的疤。 因為皮膚白,那突出來的一塊淺褐色便更加猙獰,看起來有些年頭。 林川受過這么嚴重的傷嗎? 她一邊想著,一邊慌里慌張地舉起卷子遮住那一塊畫面不敢再看。 懸掛的萬年歷上寫著“前程似錦”四個大字,再往下看是紅色 led 的數(shù)字,顯示著日期—2019·11·05。 時間好像倒流了…… 一時間,各種概念在腦海中瘋轉(zhuǎn),丁遙企圖找到一個科學的解釋,但很明顯,這超出了她所知道的知識范圍。 或許是平行時空?就像那什么超級英雄的電影里說的那樣? 正思索著,忽然,一張臉陡然放大,就停在她鼻尖。 五官立體干凈,一頭短發(fā)吹得蓬松,只眉宇間有些潮濕。少年眼型很漂亮,跟林川比多了幾分銳利,濃眉壓著,愈顯深邃。他直勾勾地盯著鏡頭,好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 丁遙的心臟似乎被攥住了,身體里好像有一股細小的電流,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順著脊背蔓延,叫她動彈不得。 半天,少年拿出一瓶洗劑往鏡頭上噴了噴,擦拭干凈后,略微側(cè)臉,挪開了視線。 他不是林川。 丁遙松了口氣,緊接著又懸起。 可即便不是,他也仍舊會死。 8. 少年將椅子挪到書桌的另一邊,開始寫作業(yè)。 他的時間規(guī)劃得很好,寫題、看書、最后關(guān)燈睡覺。每一項花費時間都不長。 期間丁遙嘗試弄出點動靜,不管是拍打鏡頭還是對著鏡頭說話,他始終沒有抬頭。 丁遙不得不認清一個現(xiàn)實,對面的人確實是看不見自己的。 或許謀殺才是幻覺,他不會死了? 不,不對。就算謀殺是幻覺,也解釋不了今天的倒流。 更何況,11 月 5 號對她來說依舊是未來。 從那個擦拭的動作來看,對方也是有一個相機之類的東西的。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相機是可以傳遞視頻的呢? 丁遙鬼使神差地將相機舉起來,對著房間一通亂錄,最后將鏡頭翻過來。 黑漆漆的鏡頭一對準自己,??她突然就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想好要說什么。 最后磕磕巴巴了半天,只憋出了句你好。 媽呀,太傻了。 她選擇放棄。 9. 凌晨,丁遙再次驚醒。 再多讓自己放寬心的心理建設(shè)都是表面功夫,相機里的謀殺無法磨滅地鉆入她的夢里。 救救我。 張張合合,一聲又一聲。 丁遙眉間浮上煩躁,天曉得她要怎么救。 耳邊,是遠遠傳來的剁骨聲,已經(jīng)四點了。 她坐起來緩了一會兒,喘勻氣,爬起來疊好被子,轉(zhuǎn)身,動作一僵。 桌前的顯示器又晃著慘白的光,少年身后,萬年歷一閃一閃地跳著——2019·12·26。 03.被刪除 1. 11 月 6 號,秋季運動會剛剛拉開序幕。 食堂擠擠攘攘的,塞滿了來采購零食飲料的學生,小賣鋪老板全家上陣都忙得撥不開頭。 “你真不去啊?”劉東試探著問面前的人。 男生個子很高,頭發(fā)烏黑,輪廓利落硬朗,雙眼皮很薄,眼尾微揚,款式老土的校服在他身上都多了絲漂亮。 “不去?!彼宅槤M目的飲料柜回道。柜子里的冷光躍動著,將長睫末梢染得近乎透明。 劉東勸他:“舉牌子多好啊,還是跟趙曉霜一起。我聽說張浩想去都被阿龍駁回了。薛問均,你不能食言的?!?/br> 趙曉霜是理科班最漂亮的女孩兒,成績好性格又大方,在學校里很有人氣。這次運動會要做領(lǐng)隊的消息一出,班上不少男生都在較勁,想跟她一起。誰知道這活兒落在了薛問均頭上。 薛問均說:“我本來就沒答應過?!?/br> 同樣是成績好長相好的代表人物,薛問均的人緣可就沒那么好了?;蛘邠Q句話來說,很爛。 他總是獨來獨往,掛著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幾乎不參加集體活動,像個沒感情的做題機器。 跟同齡人比起來,他身上總帶著股壓抑消沉,而這種壓抑又讓他的冷漠多了幾分神秘的吸引力。實際上他性格并不差,甚至可以說有求必應,就是態(tài)度冷淡了些,所以格外有距離感。 也就是劉東,年紀長些懂得與人相處,又跟他做了快三年的同桌,跟他的關(guān)系要近些。 “呀?!眲|微微昂頭,沖他擠眉弄眼,“說曹cao,曹cao到。” 門口趙曉霜換掉了肥大的校服,一條簡單的白裙子,襯得唇紅齒白。 她一路小跑過來,放下來的長發(fā)在腦后微微擺動,臉頰泛著粉,站定在二人身前,對薛問均說:“阿龍讓你快回去,快入場了?!?/br> 劉東抱著手在一邊看好戲。 薛問均:“去不了?!?/br> 趙曉雙瞪圓了眼:“?。繛槭裁??” 他掀了下眼皮,并不接茬兒:“你找別人吧。” 趙曉霜面露難色:“可是是班主任讓我來找你的?!?/br> “你可以說沒找到。” “你是讓我撒謊嗎?要是被發(fā)現(xiàn)......” “沒事?!彼f著,邁開步子,后半句聲音遠去,“你馬上就沒找到了。” 趙曉霜不敢跟上去,求助的眼神望向劉東。 “別看我,我也找不到他?!眲|連連擺手。 2. 激昂的音樂響起,廣播將主持人的聲音傳到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趙曉霜沒能攜薛問均出場,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班上第二好看的男生。至于張浩,很遺憾,因為某些因素沒有通過“面試”。 冗長的開幕講話聽得人昏昏欲睡,學生們列成方陣站在空地,吹了半天冷風才準解散。 楊文龍在條凳上坐著,遠遠看見薛問均掐著點走過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質(zhì)問道:“你跑哪兒去了!” “睡著了?!毖柧z毫不怵,張嘴胡說。 楊文龍瞪他,卻又沒辦法,誰讓這小子親爹是他發(fā)小呢。論起來,自己是他叔叔。 薛問均將校服脫下來折好放在桌上:“老師,要是沒什么事兒,我就去檢錄了。” 今年高三,班上報名熱情不高,好幾個項目人不夠,體委張浩動員了一圈也沒什么效果,于是試探性地問到他跟前,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平時校服裹著看不出來,如今這土掉渣的定制運動服一穿,倒將薛問均那股冷漠的氣質(zhì)一掃而空,勾出少年人的張揚來。他四肢修長又勁壯,看上去頗有力量感。肩寬腰窄,瘦而不柴。在一群男生中間分外出彩。 男子四百米的賽程進行起來很快,薛問均甩下了一堆人,以絕對優(yōu)勢拿到了第一名。 陽光下,他額頭細碎的汗閃閃發(fā)亮,黑白分明的眼仁沉著,并沒什么喜悅。 很快,就有人遞上紙巾和水。 趙曉霜抬著眸,暗含欣賞。 薛問均道了聲謝,只接過了紙巾。 趙曉霜在他身邊亦步亦趨地跟著:“你跑的好快??!累不累?要不要我扶你?你冷嗎?要不要去給你拿外套?” “......” 薛問均等她把話說完才開口:“不累,不用扶,不冷,我現(xiàn)在就是去拿衣服的?!?/br> 趙曉霜毫不氣餒,順勢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坐下,見他在口袋里摸出隨身聽,好奇地問:“咦,你怎么還在用這個啊,多不方便啊。唔,對了,你聽的是什么歌?我喜歡周杰倫,你聽說過的吧?你肯定聽說過,那你呢,你喜歡誰呀?” 薛問均依舊沉默,對于她接連拋出來的問題,只選擇性地回答了幾個,至于喜好類的則直接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