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不......”薛問均止住話頭。

    不個頭。

    他總不能指望小林川把自己的筆給小丁遙。何況他愿意給，丁遙也肯定不愿意要。

    “你別吃了，坐穩(wěn)了?！彼f。

    小林川忙將糖葫蘆捉緊，一手抓著他的衣服，“好了，走吧。”

    五分鐘后，小林川站在琳瑯滿目的文具架子前，不確定地問：“我真能隨便挑嗎？”

    “挑吧?！毖柧鶖?shù)了數(shù)口袋里的錢，“你不是才開始學(xué)寫鋼筆字嗎？多拿幾支鋼筆。”

    他話暗示得很明顯，小林川卻沒有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很快就溜達(dá)了另一個架子前，癡迷于那些變形金剛和奧特曼貼畫。

    薛問均無奈扶額，半晌又想出一個法子來。

    他去到柜臺找老板，詢問有沒有質(zhì)量好一點的鋼筆。

    老板是個年輕女人，模樣冷淡，頭發(fā)拿一根木棍子挽起來，站在滿是少兒科普書的架子前，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有啊。這些都是?！彼查_玻璃柜臺上擺著的小玩意兒，“想要哪個自己選吧?！?/br>
    薛問均選了幾款，拿出來分別掂量了下手感，綜合對比之后，終于敲定了其中一支，讓老板用禮盒包好。

    “老板，東西買了能不能放你這兒。等下次這個小孩兒帶另外一個小姑娘......頭發(fā)特別短的小姑娘來的時候，你再給那個小姑娘行嗎？”

    “你這話說的。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時候來啊？他要是不來了呢？”

    這倒也是，小林川是個不可控的因素，萬一他忘記了呢？他總不能老讓他寫日記。

    “那能不能麻煩您元旦之前去城南小學(xué)三一班，把東西給個叫‘丁遙’的小姑娘？”

    老板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他，反問：“你讓我送貨上門啊？我很閑嗎？”

    薛問均一時語塞，接著又抽了幾張錢放在柜臺上：“老板，麻煩您了?！?/br>
    老板粗略地掃了一眼得出個金額，勉強答應(yīng)，“行吧。那如果那小孩兒問，我要怎么說？”

    “您就說，是有人讓您轉(zhuǎn)交的，您也不認(rèn)識是誰。如果她問男的女的，你就說你沒見到，是你伙計見到的，你伙計回家過年了，以后再也不來了?！毖柧f，“她是小孩兒也不會纏著你做什么的。”

    “你這謊扯得，邏輯還挺縝密?！崩习遄詈笤谀前b上黏個蝴蝶結(jié)，將散落的錢全部收回到柜臺里，應(yīng)道，“行，這忙我?guī)土恕！?/br>
    “老舅——”

    小林川興奮地捧著一大堆貼畫趕過來，“我選好了?！?/br>
    “......”

    薛問均真是不知道該說他老實還是笨。

    “老板，這些也一起算。”

    “行?！崩习逡膊豢蜌?，一邊數(shù)一邊按計算器，得出一個連零頭都不能抹的數(shù)字。

    “這小孩兒挺懂事兒啊?！彼f，“知道給你省錢呢?！?/br>
    薛問均將貼畫全放到小林川的書包里，點頭致意，“謝謝，那個......麻煩您了?！?/br>
    “沒事兒?！崩习搴鷣y按著計算器，頭都不抬，滿不在乎地說，“反正也不是頭一次干這麻煩事兒了?！?/br>
    4.

    畫面接通的時候，丁遙正埋頭處理著數(shù)據(jù)線。

    她很瘦，手上也沒什么rou，每一寸骨骼都明顯異常，有種凌厲的感覺。

    那些拆下來的零部件，在她的手里都有了新的用處。銅絲緊緊纏著光盤，留出的一截繞著電容器觸角。耳機(jī)線已截斷，里面的絲被鉗出來連在電容器的另一端。

    她按開手機(jī)上的收音 app，將耳機(jī)插入，試探性地將鑰匙往光盤上靠了靠，原本安靜的調(diào)頻瞬間發(fā)出一陣嘈雜聲。

    薛問均清了清喉嚨。

    “不要跟我說話?！?/br>
    不等他開口，丁遙便冷冷地說。

    她故意不去看那屏幕，繼續(xù)著手里的活兒。

    薛問均一臉錯愕：“怎么了？”

    “你如果不想跟我合作，可以直接說，沒有必要跟我商量得好好的，背地里又偷偷把進(jìn)度條往回拉?！?/br>
    丁遙越生氣就越平靜，這種語氣配合著內(nèi)容，達(dá)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薛問均有點無措，自己反思了一陣子，橫豎就是想不到哪里有問題。

    他遲疑著開口：“是我做什么了嗎？”

    “薛問均，你做事兒之前是不是忘記了這個相機(jī)不止能連接我們視頻，還能顯示未來啊。”丁遙從那一堆零件里抬起頭，握緊手中的螺絲刀。

    “是預(yù)知錄像出現(xiàn)什么線索了嗎？可是我——”

    才剛到家啊。房間什么改動的，都還來不及啊。

    丁遙將刀往桌上一扔，打斷他的話。“我看見你死了！這回真跟報道一樣，沒兇手了。你自己吃藥，把自己吃死了！”

    “怎么可能?！彼怯羞^這種想法，但也清楚，生死只有一次，不敢輕易實驗的。

    “那我看見的是鬼嗎？總不能是林川吧？”丁遙心情很差。

    她每天一邊防備著吳遠(yuǎn)航一邊又假如他們，不停翻看著那些一點名堂都沒有的“線索”，自己偶爾提到個什么關(guān)鍵，還有被吳遠(yuǎn)航跟林川雙雙注目，問她怎么知道的。

    她這輩子的謊都要集中撒完了！

    “現(xiàn)在我真的沒有這種想法?！毖柧忉尩溃岸抑皫状武浵窕謴?fù)清晰，都是因為我動了房間里的布局，那些是客觀上的實體移動，是我動作的過去式。我怎么可能動動腦子就能改變掉未來呢？”

    真要這樣，她也不至于看自己死一遍又一遍了。從一開始，他只要腦子想著反抗不就好了？

    道理的確如此，但丁遙卻還有懷疑，“萬一你也創(chuàng)造客觀條件了呢？”

    “什么條件？”

    “藥！吳遠(yuǎn)航跟我說過，你睡眠不好，一直靠吃藥才能睡著?！?/br>
    薛問均啞然：“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說?！?/br>
    “那我直接說我懷疑他了啊，他當(dāng)然要說點事情證明自己跟你關(guān)系很好了。”丁遙解釋了一句，仍舊堅持，“我知道，那些都是處方藥，不能隨便開很多，但誰知道你有沒有攢藥的習(xí)慣？”

    “我有。”薛問均這次沒有否認(rèn)。

    丁遙被著不合常理的回答驚住了。

    他走到床邊，拉開床頭柜從里面拿出好幾個紙包。

    “我承認(rèn)，我以前的確起過這個念頭。因為小時候的事情，我很怕疼，所以這對我來說是最不會疼的方法了。”薛問均冷靜地坦白。

    他將那些藥片一股腦全扔到暖壺瓶里，快速搖晃幾下，然后拉開門，走到廁所，將水一股腦全倒進(jìn)下水道。

    他舉著相機(jī)，望向屏幕，壓低聲音道：“這次，不會再有這個條件了?！?/br>
    這場爭端最后以靜默收場，丁遙氣勢洶洶地前來問罪，最后離場卻有點低迷。

    雖然薛問均沒說什么重話，但他的舉動就好像在問她到底是信相機(jī)還是信他。

    倘若是一開始，她當(dāng)然信 dv，畢竟是它把他們連在一起的，可現(xiàn)在，她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依賴它了。

    再精密高級的儀器都存在誤差，她憑什么就能認(rèn)定這個玄乎的 dv 不會出任何差錯？

    她翻來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著，干脆盤腿坐起來。好一會兒，她下床，奔到桌前寫下幾個字，將相機(jī)打開。

    她能推測出一個規(guī)則，就能推測出第二個。

    而這次，能不能逮住所謂的兇手，就看她能不能再抓住那靈光了。

    5.

    2009 年 12 月 17 號周四。

    薛問均吃了午飯要出去走走，他帶了本書，在吳佩瑩的“護(hù)送”下，登上公交車，隨便找了一站下車，步行到最近的五金店。

    出來時陽光正好。

    他撥開手里的舊報紙，彎曲的銀色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6.

    「高中男生被害身亡 嫌犯身份仍成謎團(tuán)

    2009 年 12 月 26 日凌晨，余江縣余城鎮(zhèn)發(fā)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據(jù)了解被害人薛某某，頭部受傷，身中三刀，經(jīng)搶救無效后死亡。

    據(jù)余江警方介紹，薛某某系高三學(xué)生，因身體原因休學(xué)。當(dāng)天凌晨，薛某某獨自在家，其母于清早七點結(jié)束夜班回家，發(fā)現(xiàn)門鎖異樣。

    房內(nèi)貴重物品均已消失，門鎖有被破壞跡象，疑似入戶盜竊。被害人薛某某頭部遭到重?fù)?，身上無明顯反抗傷，作案手法與今年 1 月發(fā)生的某學(xué)府小區(qū)入室搶劫案類似，據(jù)悉該案嫌犯仍在潛逃。

    經(jīng)勘查，現(xiàn)已初步排除自殺可能。

    余江警方正在進(jìn)一步偵破中。

    余江晚報提醒您，注意人身及財產(chǎn)安全，夜晚鎖好門窗?！?/br>
    45.扳回正軌

    1.

    對小時候的丁遙來說，世界上的每一個東西都是明碼標(biāo)價的。如果想要逃跑，她就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后來她發(fā)現(xiàn)也有例外，一些不需要付出金錢，卻仍舊能獲得的東西，但同樣需要付出一點代價，而那點付出卻恰恰是自己能夠給予的，比如感情。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安分的人，盡管在丁建華等一眾人等的“熏陶”之下，她把自己磨平，讓自己被“馴化”，可她始終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愿意承擔(dān)起后果。

    她樂意冒險，而這種特質(zhì)在遇見詭異的相機(jī)后被徹底激發(fā)了出來。前期走的彎路讓她倍感挫折，同樣也成為了她的動力。

    每次冒險之前，她都會優(yōu)先考慮壞情況，可她似乎每一次都會出差錯。

    預(yù)知的錄像出現(xiàn)了最新的畫面，和新聞里通報的差不多。

    薛問均被叫醒后就立刻摸出了枕頭底下的刀，直接沖著那人劃過去，黑兜帽擋了一下，刀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卦M(jìn)了他的手臂。

    他沒有再給薛問均反抗的機(jī)會，抄起床頭的臺燈將他砸暈了過去，隨后連續(xù)刺了三刀，一刀脖子，兩刀胸口。

    他從衣柜里拿出一條毛巾，將手臂連同上面的刀一起包住，然后站在床腳，點燃一根煙，冷靜地看著薛問均掙扎、死去。等徹底沒了動靜之后，柜子翻得亂七八糟，拿走了一些錢，又砸壞了鎖。

    薛問均成功扭轉(zhuǎn)了案件的性質(zhì)，他的父母也終于開始了作為，他們?yōu)榱税缸铀奶幈甲?，幾年后，新聞通報里那個相似的兇手已經(jīng)落網(wǎng)，對手上的人命案供認(rèn)不諱，卻獨獨否認(rèn)了 09 年末薛問均的這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