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1. 趙曉霜回憶起來第一次注意到薛問均的那天還是會心跳加速。 他的一寸照放大在公告欄的中心位置,底下的分?jǐn)?shù)甩開第二名一大截。 剛分班的時候,她也只是覺得這個男同學(xué)有點好看而已,可看到那串?dāng)?shù)字后,她忽然就覺得他的形象高大了許多。 彼時劉東就站在她身邊,見她呆愣愣地便半開玩笑道:“干嘛呀,被迷住了?” 趙曉霜點點頭,指著那分?jǐn)?shù)說:“很難不被迷住?!?/br> 但他太冷了,整天獨來獨往的,特別像小說里背著把巨刀的俠客,有種不近人情的嚴(yán)格。 劉東就笑,說:“那怎么了,我申請去跟他同桌,給你當(dāng)軍師怎么樣?” 這樣的對話,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他們之間,每當(dāng)這個時候,趙曉霜就會狠狠瞪他一眼,說自己才沒那么膚淺。 可這次,趙曉霜耳朵紅了下,然后說,好啊。 劉東停頓了好久,說:“好,那你先跟我保持距離?!?/br> “為什么啊?” “不然的話,他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趙曉霜猶猶豫豫:“沒必要吧?!?/br> 劉東則重重點頭,確定了這個必要性?!氨仨氝@樣。你如果跟我太熟,他就會看出我接近他是為了當(dāng)‘間諜’。” “不是‘間諜’,別說得那么難聽?!壁w曉霜糾正他。 她糾結(jié)了一會兒,還是點頭,“那好吧。” 劉東果然說到做到,很快送來了一波又一波的情報。 “他跟他父母感情很好,還有個哥哥在讀大學(xué)?!?/br> “他面冷心熱,其實也早就注意到你了,只是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你知道的,他沒怎么跟女孩子相處過?!?/br> 趙曉霜苦惱道:“那得怎么辦呢?” “你傻呀?!眲|說,“你主動一點就好了啊?!?/br> “怎么主動?” “運動會嗎?你找他跟你一起舉牌子呀?!?/br> “他會答應(yīng)嗎?” “肯定的呀?!眲|寬慰她,“他不會那么刻薄的?!?/br> 可是之后發(fā)生的事情,跟他的話全部割裂了。薛問均就是很刻薄,就是油鹽不進(jìn)。 慢慢的,趙曉霜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劉東跟她說這是薛問均的一些小手段,用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趙曉霜驚訝道:“你不是說他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處嗎?” 劉東也露出些抱歉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他其實是這樣的?!?/br> 趙曉霜徹底看不懂了。 2. 慣例的聚餐依舊是薛問均加上宋綺一家。 林江河少了能喝酒的人,又不想場子太冷,偶爾會叫上自己的同事一起來。 人不多,酒品也還可以,薛問均對這些本來就不怎么關(guān)心,總是埋頭吃飯,或者問問林川的功課,再旁敲側(cè)擊問點丁遙如何。 他有意將現(xiàn)在的丁遙跟十年后的區(qū)別開,于是便叫她小丁遙。 久而久之,林川也沒帶著這么叫了。因為順嘴,在學(xué)校里也這么叫了。 據(jù)他自己說,丁遙聽到后差點給他跺死。 薛問均聽了只是笑。 飯桌上推杯換盞,林江河發(fā)揮著他的社交屬性,他做生意的時候走南闖北,不論哪里的東西都懂一點,什么話題都能插上兩句,幾杯酒下肚就能將距離縮到最短。 薛問均聽了一陣子,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今天已經(jīng)是 12 月 26 號了,他成功活了下來,同時,丁遙從帶他看過 2019 年后,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似乎她帶著那個兇手一起消失了。 “老舅,你在看什么啊?”小林川見他發(fā)呆,好奇地湊過來看。 “沒什么?!毖柧仙鲜謾C蓋,“吃你的吧。” “你要去找人?。俊毙×执ㄑ壑樽拥瘟锪锏剞D(zhuǎn),“是找上次那個叔叔嗎?” 薛問均道:“怎么?我只能找那個叔叔嗎?” “你只有他一個好朋友呀?!?/br> “誰說的?!?/br> “你只帶我見過他呀?!彼硭?dāng)然地說。 薛問均糾正他:“那也不代表我只有他一個朋友啊?!彼D了頓說,“我還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誰呀?”小林川對不上誰跟誰,但不影響他好奇。 薛問均不說話了,他擦擦嘴,長舒一口氣,“好了,我要走了。” 薛問均見完人出來的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路上人稀稀落落的,更添蕭索。 26 號就要過去了,但他知道,危機并沒有解除。 也不知道 2019 年的他們,會有怎樣的新記憶。 3. 2019 年 6 月 23 號,高考分?jǐn)?shù)線公布。 丁遙登陸網(wǎng)站,并沒有查到自己的成績,她如實講了。 丁建華重重地嘆了口氣,表現(xiàn)得比誰都懊悔。 電話里的丁海也語氣柔和地安慰,一次失敗不算什么,只要想讀,他可以供她上學(xué)。 “你這說的什么話?再讀一年壓力多大??!”丁建華父愛從沒這么高漲過,“你怎么忍心讓你meimei吃那個苦哦!” 丁海也期期艾艾地,“那怎么辦啊,總不能不讓她讀吧。” 丁遙手機震動個不停,歸屬地來自北京。 她不動聲色,道:“三萬?!?/br> “什么?” “給我三萬塊錢。以后,我們誰也不用搭理誰。” “你瘋了!我在哪給你弄三萬塊錢去!”丁建華睜大了眼。 丁遙淡淡道:“從我媽的三十萬里弄。” 丁建華一僵,本能地看向陶四萍,后者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什么都沒說。 “怎么,聽不懂嗎?需要我?guī)湍銈兒煤没貞浺幌???/br> “你亂說什么,你媽跟人跑了?!?/br> “能不能有點新意?但凡出點事兒,要么就是瘋了要么就是跟人跑了?!?/br> 丁遙笑了下,“派出所有一個人從生到死所有的賬單明細(xì),每一筆錢,每一筆債,怎么來的,到哪里去了,寫得清清楚楚。你不想認(rèn)沒關(guān)系,我可以去那里調(diào)?!?/br> “你到底想干什么!”丁建華一拍桌子,“全家人好心好意幫你在這里參謀,還想著湊錢給你繼續(xù)念書,你倒好,反咬一口,你有良心嗎?” “這話問你,問你兒子,別問我?!倍∵b懶得跟他應(yīng)付,“十年前的三十萬跟現(xiàn)在的三十萬完全不是一個概念,我現(xiàn)在只要三萬,已經(jīng)償還得夠多了,還是說你需要我把這些年的賬一筆一筆算給你聽?那也行,但是說好,到時候算出來的花銷沒有二十七萬,那你吐出來的可不止這么多了。你要是實在不愿意也沒事,我們法院見?!?/br>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以前是你說的,我還要高考,現(xiàn)在我考完了,我還怕你?”丁遙視線滑過角落里的火鉗,“我光腳不怕穿鞋的,倒是你,兩個‘寶貝兒子’,你舍得跟我拼命嗎?” 丁建華真的被唬住了,他不相信丁遙瘋到敢和自己拼命,但他不敢賭。 而且算一筆賬,未來她只能上大專,要是鬧著上,自己也沒別的辦法,那玩意兒學(xué)費都貴,三年劃拉下來,比三萬只多不少。 現(xiàn)在三萬買以后無憂,怎么算他都不虧。 丁建華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不甘心讓她一個小丫頭捏在手里。 丁遙站起身。“你好好考慮。最好在我晚上回來之前,可以給一個確認(rèn)的答復(fù),太晚的話,你可能會后悔。” 4. “喏,報考指南。”林川早早地侯在了校門口,“你分?jǐn)?shù)多少???我看老張在辦公室都樂瘋了,讓我看到你,立馬叫你過去?!?/br> 丁遙不搭話,而是問:“你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讓警察來?!?/br> “啥?”林川茫然,“什么意思???” 六天了,整整六天,相機變回了普通的相機,再也沒有顯示過一丁點薛問均的畫面。 網(wǎng)上她能查詢到的新聞仍舊是 26 號的那一條,而就在今天,那條新聞變成了空,變成了出現(xiàn)在年度的匯總里的自殺,連個具體日期都沒有標(biāo)明。不出意外的話,吳遠(yuǎn)航手上的刀疤也會消失。 丁遙看著自己親手記下的細(xì)節(jié),覺得可怕。 她的記憶被強行撤回了,什么劉東,什么刀疤,她完全記不得了。 這代表了什么呢?代表 2009 年薛問均的案子又回到了原點。他們奮力折騰了一番,除了篡改了林川的記憶,一無所獲。 “如果報警殺人案,從接警到出警中間會有多長時間?” “看位置吧,如果有具體位置的話,調(diào)最近的巡警,可能幾分鐘十幾分鐘就找到了,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得長一點了。你問這個做什么?”林川疑惑道。 丁遙全然顧不上那么多了,“吳遠(yuǎn)航是殺害薛問均的兇手,但是沒人知道,所有人都以為薛問均是自殺?!?/br> “什么?”林川一頭霧水,“你在說什么???” “真相。薛問均死亡的真相,吳遠(yuǎn)航殺人的真相。他做這些根本不是為了薛問均,他只是要確保自己能跟所有懷疑的人同一陣營,只有這樣他才能確保自己不會被揪出來。我們都被他耍了,那些報紙、那些人物圖、通通都是扯淡?!?/br> 林川心底怪異,眉頭緊鎖。 “林川,其實我們都是可以被隨便更改的程序,在完全錯亂的位置上稀里糊涂地過日子。但人不能一直稀里糊涂,不能因為怕傷害就允許自己一直懦弱?!?/br> 她沒辦法在經(jīng)歷了一切之后,看著吳遠(yuǎn)航“繼承”薛問均的一切,心安理得地活著,那是他偷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