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大叔驚奇地瞥他一眼：“古箏？我還以為這種樂器都是女孩兒學呢，男的確實少見?！?/br>
    鄒卻的神情沒什么波動，他從七歲開始學古箏，這樣的訝異已經(jīng)聽過不下百次，于是只敷衍地點點頭：“是少?！?/br>
    “小女孩最適合學什么樂器?。俊贝笫迦匀粵]有停下話頭的意思，“我女兒上一年級了，我老婆也總說想給她報個興趣班，就是不知道學哪個最好?！?/br>
    放在往常，鄒卻大概是對話癆司機來講最討喜的那類乘客，有問必答，和聲細語，然而今天實在是不巧，他的大腦被重重心事占據(jù)，完全沒有心思嘮這些有的沒的。

    他微微抬高音量打斷大叔：“師傅我最近喉嚨痛，不太方便多說話，不好意思啊?！?/br>
    大叔聞言只好噤了聲，沒忍住又好奇地瞅他兩眼，這才轉(zhuǎn)回頭專心致志地開車。

    鄒卻暗暗松了口氣，望向窗外。城南不比自己居住的城北，更像老城區(qū)，多是低矮的老式居民樓和裝修簡單的路邊小店。不過到了晚上這里一點不比城北冷清，除了熱鬧的夜市和跳廣場舞的人群，最喧鬧的便是廣場后那條商業(yè)街——由于近些年開了很多酒吧和夜店，這里也被叫做酒吧一條街。

    鄒卻付完錢下了車，站在街口做了會兒心理建設(shè)。嘈雜的吵鬧聲漸響于耳，他即將要進入這個犬馬聲色、醉生夢死的世界，去尋找一個被掩埋在心底深處五年，他幾乎以為自己要忘記了的人。

    別緊張。他在心里叮囑自己，不過是來完成工作的，即使委托人是親哥哥，即使觀察對象是曾經(jīng)愛慕過好久的人。別緊張，不過是為了錢而已，有什么不能做的。

    鄒卻往里走?！盎脑辈卦诮值哪┪?，店面從外面看起來并不大。他拉開店門，一陣混雜著煙草和香水的濃烈味道撲面而來，音樂聲雖不能說震耳欲聾，但那躁動的鼓點過于強烈，震得人心怦怦亂跳。

    鄒卻平時滴酒不沾，點了杯不含酒精的飲料在角落坐下來。他張望了一下四周，視線被狂歡的人群遮擋，或許也是因為內(nèi)心莫名涌上的焦躁，不過草草掃過一些人的臉，并沒有發(fā)現(xiàn)正在尋找的目標，干脆垂下眼神游起來。

    “帥哥一個人？”有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湊過來，帶著一身酒氣靠在他身上。鄒卻下意識推搡了她一把，卻被貼得更緊。

    “別這樣?！彼欀纪吷吓擦伺?。

    女孩笑了一下，沒再為難他，懶洋洋地點起支煙：“你第一次來??？感覺之前沒見過?！?/br>
    五顏六色的光點閃爍著游走在她臉上，鄒卻借這光看清了她的長相，女孩化著很淡的妝，五官卻很明艷，是種極有沖擊力的美。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直視她，別開臉答：“嗯?！?/br>
    “我叫任柚。”女孩主動自我介紹道，“要交個朋友嗎？”

    才認識多久就交朋友。鄒卻心說。現(xiàn)如今這似乎是個挺普遍的現(xiàn)象，初次見面就相見恨晚打成一片的不在少數(shù)，雖然明白大多是客套和一時興起，他還是無法理解。有時候他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把“朋友”這個詞看得太重，還是看得太輕，才會這樣執(zhí)拗得要死。

    他于是又含糊答道：“隨便?！?/br>
    任柚好奇地打量著他。她剛才拒絕掉一個來搭訕的男人，一轉(zhuǎn)頭就注意到坐在角落的鄒卻。用個不恰當?shù)谋扔?，任柚總算懂了以前上學時開小差有多容易被看出來。她像站在講臺上的老師，望得清清楚楚：這個人明顯不在狀態(tài)，目光毫無神采地到處亂飛，在這個環(huán)境里顯得很是格格不入，仿佛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群林中，他一個人紋絲不動地靜默挺立。

    “你來這兒干什么的？”任柚干脆地問道，“又不喝酒，也不起來玩，找個地方發(fā)呆也不該是這兒吧。”

    “跟你有關(guān)系嗎。”鄒卻想也不想地說。

    任柚明顯被他忽然變冷的語氣驚了一下，不自在地張了張嘴，又很快恢復如常：“你別喝這個了，我請你喝酒怎么樣？”

    鄒卻開始不耐煩起來。怎么會有這么自來熟的人？這類人總讓他忍不住聯(lián)想到大學時期的鄒巖，積極開朗，擅于社交，對著下定決心要接近的人便像小狗一樣，哪怕對面板著臉說滾，也鍥而不舍地貼上去，還得笑著搖搖尾巴。

    他自己沒有這種勇氣，也不認為自己能有承受任何后果的樂觀，于是在陰暗處看著那些人，顧自鄙夷、不屑，他當然知道事實上自己這種人才是最討人嫌的，可一想到以前的事，還是頓時倒了胃口。

    可他畢竟不是那種慣對他人惡語相向的人，也不覺得一個陌生人值得自己這樣做，于是只是握緊了杯身，準備起身換個地方，好讓自己的耳朵得些清靜。卻沒想女孩的下一句話，把他釘在了原地。

    “反正我哥是老板，不收我錢?！比舞终f，“你就陪我喝一杯唄?！?/br>
    “你哥？”鄒卻不動聲色地盯著她，“這酒吧是你哥開的？”

    “我表哥，咋啦？”任柚見他突如其來起了興趣，莫名其妙道，“你認識??？”

    鄒卻搖搖頭：“不認識?！庇制届o地朝她望去：“那就只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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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只喝一杯。”徐棲定皺著眉接過酒。

    “這才對嘛?！钡颐麂M意地點點頭，“出來玩就是圖開心啊，能不能別擺你那個臭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