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仿佛置他人于不存在的怨侶又爭辯了幾個來回——當(dāng)然多數(shù)是狼尾男在抓狂質(zhì)問，鄒巖始終作出副無所謂的姿態(tài)，給出些不痛不癢的回應(yīng)。鄒卻忽然覺得鄒巖真是個很可怕的狠角色，反正他自己在交流時最怕遇見這樣的人，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叫人氣得牙癢癢。

    “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我倆還沒完！”爭吵由狼尾男甩下的狠話結(jié)束，鄒巖嗤了一聲，沒事人一樣地對著他那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朋友說：“你們先回去吧?！?/br>
    鄒卻簡直想扶額，人家走了你不走是想干嘛？？自己不需要陪聊，更何況他和鄒巖之間根本沒什么可聊的。

    鄒卻盯著對面那碗屬于柯淼的麻辣燙，心里替食物叫冤，她再不回來就該涼透了！鄒巖在他身邊蹺著腿，竟也沒有繼續(xù)他的滔滔不絕。要不是壓根不可能，鄒卻幾乎要懷疑他也在跟自己一起等柯淼回來了。

    “……哥？”他遲疑地出聲，“你還不走……”

    鄒巖打斷他：“噓?！?/br>
    他順著鄒巖的目光望去，兩人的眼神一齊落在離得有些遠(yuǎn)的一桌。

    咦，可那不是……徐棲定么。

    “你覺得他怎么樣？”鄒巖竟然這么問他。

    誰怎么樣，徐棲定？他當(dāng)然覺得徐棲定很好，優(yōu)秀到能輕松聚焦大家的目光，人很好，長得很好，甚至是聲音也很好，手指也很好看……鄒卻忽然定住了。

    這事兒似乎不能細(xì)想。

    “挺帥的是不是？”鄒巖的聲音里居然摻了點(diǎn)不好意思，在他身上顯得怪割裂的，“我準(zhǔn)備追他來著……哎，你覺得你哥我機(jī)會大么？”

    鄒卻懵懵的：“啊……？”

    鄒巖想追徐棲定。

    他開始有些同情狼尾男了，既然是這樣的話，鄒巖說厭了倦了看來是真的，心里有了別人倒也是真的。這不就無異于精神出軌。

    原來鄒巖喜歡上徐棲定了啊……

    鄒卻無端感到心亂如麻，說不上來是因為什么，有些不太想應(yīng)話。這信息來得突然，他想自己大概是來不及串起這幾個人來，怎么偏偏鄒巖喜歡上了那人呢。

    也沒有什么奇怪的吧。他心說。徐棲定這類人，男女通吃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可為什么聽到鄒巖喜歡徐棲定，自己心里下意識會涌起些無法概括的復(fù)雜心緒。

    他含糊應(yīng)道：“機(jī)會挺大的吧，哥你長得好看?！?/br>
    “哈哈?！编u巖明顯被夸得開心了，笑著說，“你替我保密哈，我還沒確定他是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也差不多該走了?！彼鹕?，看了眼門口，“你還等你那朋友吧？那我先走?！?/br>
    鄒卻望著他出了門，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說的“還沒確定”是指還沒確定徐棲定是不是gay。

    他竟也跟著好奇起來。

    徐棲定身邊應(yīng)該是沒有女友的，不然該人盡皆知他女朋友是誰才對。至于曖昧對象什么的，鄒卻畢竟和他不熟，也不可能清楚這些。只是知道他身邊同性異性朋友都很多，而這暫時不能說明什么。

    他正琢磨著，柯淼怏怏不樂地回來了。

    “我來了?！彼黄ü勺聛?，“我媽給我打的電話?！?/br>
    鄒卻頓時心下了然?？马档膍ama一向嘮叨且過于神經(jīng)質(zhì)，兩人只要一說話就沒有不吵起來的時候。

    他安慰了幾句，心思又飄到了不知哪里去。

    今天一天下來，無端攢了不少莫名的迷惘，而某個模糊的答案也在不斷的心亂如麻中逐漸現(xiàn)形，再探一點(diǎn)便能伸手抓住。

    ——說到底，鄒巖是同性戀，鄒巖要追誰，這些和自己沒有多大關(guān)系。究竟為什么在知道那個對象是徐棲定之后，心里會生出焦躁與不安，甚至暗暗祈禱著事情不會如鄒巖所愿去發(fā)展。

    為什么會想要送給徐棲定益達(dá)，為什么夜班看見徐棲定就很安心，為什么只是夢見徐棲定卻一整天都精神恍惚。

    徐棲定今天在菜柜前用指背撫過他臉頰時，他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心臟怦怦跳得很快，被觸到的那一小塊皮膚也開始發(fā)燙，好一陣才恢復(fù)正常。

    那答案終于浮出水面，濕淋淋地被他攥在手里。

    鄒卻有些茫然地意識到，徐棲定是不是gay他還無法確定，但有一件事似乎已經(jīng)明了——自己因為徐棲定而生出的一切困惑，似乎都是因為，他對他，好像有一點(diǎn)喜歡。

    第16章 夜航西飛

    鄒卻在初中時短暫地談過一次戀愛。

    是同班的一個女孩，叫陳筱筱。圓臉，戴一副黑色細(xì)框眼鏡，鏡片也圓圓的，襯得臉更圓，笑起來整張臉都紅撲撲。鄒卻覺得她像個可愛的蘋果。

    陳筱筱坐在鄒卻左前方，看黑板時總會先注意到她扎得亂糟糟的麻花辮。兩個人被分在一組打掃包干區(qū)，在學(xué)校食堂邊那條林蔭道，早中晚各一次，拎著掃帚畚斗打仗一般同滿地的樹葉與榕樹籽作斗爭。雨天更糟糕，樹葉濕漉漉沉甸甸，黏在路面上難分難舍，連掃帚也難派上用場，便得拿著環(huán)衛(wèi)專用的垃圾鉗，彎下腰去費(fèi)力地夾起每一片葉子。

    兩個人都不愛說話，到了地方便分頭從路兩頭掃起，默默無言，大功告成后再一起回教室。垃圾房有些距離，鄒卻常常把倒垃圾的活給攬了，陳筱筱便老老實(shí)實(shí)握著掃帚柄在路邊等他。你來啦。嗯。那走吧。好。

    他那陣子心情不好。學(xué)校有個夏令營的活動，去美國游學(xué)，發(fā)了表格讓帶回去跟家長商量，有意向的可以報名。三萬多塊的報名費(fèi)用，他當(dāng)然沒抱任何想法，只在飯桌上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