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出格

    “雨停了?！?/br>
    任柚將窗重新打開，被水汽沁濕的空氣瞬間涌入鼻腔，清冽而不潮悶。

    剛才在屋后放了十多分鐘的風(fēng)箏，沒想天色漸漸轉(zhuǎn)陰，沒多久便下起雨來。不比夏日暴雨來得猛烈又突如其來，秋冬的雨要溫柔許多，只淅淅瀝瀝地飄。

    三個人頂著蝴蝶風(fēng)箏往屋里走，起初還小跑幾步，很快便不約而同將步子放緩，任由雨絲往身上掉，發(fā)間落滿點點晶瑩。

    任柚第一個笑起來：“搞什么啊，雨中漫步?！?/br>
    鄒卻抓著風(fēng)箏，眼眸晶亮，好像有雨落了進去。他擦了下額頭的水，轉(zhuǎn)頭去看身邊的人。

    風(fēng)箏太小，不夠三個人擋雨。雨剛開始下時，徐棲定只顧著把他罩在箏下，而自己卻濕了半邊身子。鄒卻望著他，望他睫毛上一顆雨珠，一眨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徐棲定轉(zhuǎn)過臉來。眉骨飽滿，眼睛是澈亮的清水里臥一塊碎玻璃。不像深淵了，而是望不到底的狹小海域。

    “我好高興。”鄒卻說。

    “我也很高興?！比舞植遄?，“我真的好喜歡跟你們一起玩，總讓我心情特別好?！?/br>
    徐棲定忽略掉她的話，對鄒卻道：“等會先洗個熱水澡吧，淋了雨容易著涼?！?/br>
    鄒卻看著他的眼睛，重復(fù)一遍：“我好高興啊，徐棲定?！?/br>
    其實也沒多想放風(fēng)箏?？墒墙裉毂粠磉@里，和他一起放，說過的話被人記住，聽他說“想春天的時候帶你來”，怎么就會這么高興。

    原本跌到谷底的心情在轉(zhuǎn)好，此刻施展魔法的人是徐棲定。

    要感謝的對象卻像是不愿領(lǐng)情，沉默幾秒后才“嗯”了聲，接著又催促他趕快進屋洗澡換衣服。

    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鄒卻忍不住偷笑。

    三人陸續(xù)換過衣服，天也復(fù)又放晴。任柚要接著工作，在沙發(fā)上癱了一會兒就哀嚎著回房間了。鄒卻在客廳角落的儲物柜里發(fā)現(xiàn)了幾盒桌游，種類應(yīng)有盡有，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想玩？”徐棲定剛切完一碟哈密瓜，“想的話就拿出來玩。”

    倒是興趣不大，鄒卻擺擺手否認，又禁不住把疑惑問出口：“怎么買這么多放在這里??？”

    “買了就買了啊，哪有那么多理由?！?/br>
    輕飄飄扔來這么一句，鄒卻看出他沒講實話，也沒再多問。

    果不其然，在他將其中一盒桌游翻來覆去地觀察了一番后，徐棲定還是松了口：

    “其實是小時候有段時間同學(xué)之間很流行玩這些，尤其開運動會那幾天，很多人帶去學(xué)校玩，我很羨慕，放學(xué)后忍不住央求我媽買，她沒同意?！?/br>
    “啊，為什么不同意？”

    又不是抽煙紋身，玩?zhèn)€游戲有什么好管。

    “那得問她啊?！毙鞐ㄐα诵?，“我們家很多東西都是違禁品，她不會允許我把時間花在沒意義的東西上?！?/br>
    那真是很無趣的童年，鄒卻差點就要脫口而出。想了想自己的成長歷程，雖然婁曉青確實有做得不妥之處，可至少沒有剝奪他在那個年紀玩樂的權(quán)利。有無意義的標準究竟能是什么，玩?zhèn)€桌游而已，何必這樣緊張啊？

    “所以你現(xiàn)在是……彌補自己?！彼⌒囊硪淼卣f。

    “嗯?！毙鞐犐先ハ袷遣⒉辉谝?，“其實買來也沒什么興趣玩……拆都沒拆開過。但很多時候確實忍不住買，不高興的時候就想買這些，哪怕拿到手里看一看也是好的?！?/br>
    明白了。就好像他每次去超市，看到橙子味的果珍還是會放到購物籃里，即使早就不愛喝香精味濃重的沖泡飲料了。

    “吃點水果。”

    鄒卻正愣愣出神，只是搖頭。徐棲定無奈，拿牙簽叉了一塊遞到他嘴邊：“切都切了，不吃浪費?！?/br>
    面前忽然飛來一塊哈密瓜，鄒卻下意識地抓住這只手，扶著它低頭吃掉。進了嘴卻仍不愿松開，心里泛上些莫名的酸來，大概名為心疼。

    “她還不讓你干什么啊?！?/br>
    為了不讓人瞧出端倪，語氣故作輕松了一些。

    “多了，說不完?！毙鞐ㄓ檬种柑嫠讼伦旖牵靶r候我最在意的一件事，其實是她不允許我吃學(xué)校的食堂。”

    “那你吃什么？”

    “家里阿姨煮的飯菜，每天中午送到校門口。”

    “能有多大區(qū)別……”鄒卻一頓，“不過，可能也會有同學(xué)羨慕你，每天都能吃到家里的味道?！?/br>
    “這是在安慰我？”徐棲定漫不經(jīng)心地又叉一塊哈密瓜給他，“是，當(dāng)時我同桌常跟我講，好羨慕你，能自己選擇吃什么菜。我說我沒辦法選擇，并不是我愛吃什么阿姨就會做什么。她也只聽我媽的而已?！?/br>
    他聲音低了些：“小孩子很容易感覺到自己不合群……我其實很想和同學(xué)一起排隊去食堂，坐同一張大長桌，吃學(xué)校的統(tǒng)一飯菜。事實是我只能孤零零一個人去門衛(wèi)室拿保溫飯桶，也一個人坐在空蕩的教室里吃掉午飯。”

    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又微微揚起來：“狄明洄和我隔了七個班，三層樓。有段時間他會從去食堂的隊伍里偷偷跑掉，跑回教學(xué)樓找我。我就把我的飯菜分他一半，還會每天講一個笑話給他聽?！?/br>
    沒想到狄明洄還挺仗義。

    鄒卻也笑了：“為什么講笑話？作為他陪你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