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許敬亦離得那么遠，也不會發(fā)現(xiàn)。還好有人指點說萬一有一天許敬亦想要李潤希照片看看之類的，拿不出來就穿幫了。

    兩口子這才合計著繼續(xù)給李潤希一口飯吃，就當養(yǎng)條狗了，而且還能幫忙家里干活，不算虧。

    “你現(xiàn)在遇見了什么困難？”許敬亦輕聲問：“可以告訴我嗎？我會盡力幫助你。”

    困難，又何止困難。

    李潤希視線落在桃樹樹干上，深褐色的溝壑粗糙不平，或深或淺，或窄或?qū)挘行┑胤竭€附著著蟲斑。

    一如他的人生。

    所以許敬亦的手按在上面，突兀又刺眼。

    兩人之間就這么沉默許久，直到李潤希覺得自己眼眶發(fā)酸，“沒什么?！?/br>
    他緩緩收回自己的目光，轉(zhuǎn)而盯著自己的腳，聲音低沉，不知道是說給許敬亦聽，還是重復(fù)給自己，“沒什么?！?/br>
    “是我自己不爭氣，讓你多年的付出付之東流，是我們對不住你?！?/br>
    眼前的少年消瘦又單薄，許敬亦不著聲響地看了一會對方的頭頂，而后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上前一步來到李潤希身邊。

    “這些錢你留著吧?！?/br>
    許敬亦從兜里拿出一疊紙幣放到李潤希手里，正是之前李潤希還給他的352塊。

    然后許敬亦退后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聲音依舊溫和，“你不說，我也無法勉強你?！?/br>
    中間隔了幾秒，就在李潤希以為許敬亦隨時會轉(zhuǎn)身離開時，許敬亦的聲音再次響起；

    “誰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很長時間里也無法擺脫現(xiàn)下的生活，七年前我選擇資助你，從未想過要你償還或需要你回報，我當時只是想，要是我的幫助能夠讓那個小孩有一次能夠選擇繼續(xù)讀書的機會就好了?！?/br>
    人生無可奈何的時候太多了，并非每個人都能夠有選擇的機會。

    所以那時許敬亦兼職時熬夜到一兩點，也不覺得累。

    “對不起?！崩顫櫹M愧地緊抿著嘴，覺得無顏面對許敬亦這樣的好人。

    “不必覺得抱歉?！?/br>
    許敬亦說：“我只不過是在你漫長的人生中給過一點幫助的路人，你現(xiàn)在不再需要我的資助，等考古工作結(jié)束后，或許這輩子我們也不會再見面?！?/br>
    是啊，李潤希默默地想，也許今天就是他們這一輩子最后一次見面。

    是一點幫助嗎？何止。

    許敬亦又停了片刻，見李潤希并沒有說話的打算，于是轉(zhuǎn)頭看向兩人來時的方向，“張阿姨讓我勸你跑，但我對你一無所知，所以并不知道怎么樣的決定對你來說比較好，但在我離開之前，倘若你有需要，還是可以來找我?！?/br>
    一陣風(fēng)來，吹落幾片帶著蟲眼的桃樹葉，也搖動著李潤希的心。

    看，許敬亦是那樣的好，哪怕幾次三番被拒絕，面對著不坦誠的李潤希，他還是那樣溫柔，還是為李潤希留有余地。

    話已至此，許敬亦率先提起離開，“走吧。”

    可李潤希此刻卻覺得自己的腳步變得好像很重很重，他試了幾下才邁開步子，走在許敬亦身后，默默凝視著對方的背影。

    許敬亦很高，目測應(yīng)該接近一米九，風(fēng)吹來，白襯衫貼著腰身，如同一座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山巒，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在路過小瓦房時，許敬亦頓住了腳步，詢問李潤希，“這是你的住處？”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來的，李潤希一下子窘迫起來，臉頰發(fā)燙地承認，“是。”

    許敬亦好像點了一下頭，準備繼續(xù)離開，但李潤希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子冒出一句話，“你要不要看？”

    話音剛落，立馬反應(yīng)過來的李潤希整張臉都爆紅了，瘋了吧，這里有什么好看的？

    不要看不要答應(yīng)，他只能默默在心中祈禱。

    但許敬亦卻收回了腳步，禮貌詢問，“方便嗎？”

    “……”

    李潤希心頭亂亂的，囫圇點了下頭，率先走在前面，伸手摸向插銷。

    “啪嗒——”拉下電燈拉線，昏黃的燈光亮起。

    李潤?？粗堇锏呐K亂和窮酸，有一瞬間簡直想轉(zhuǎn)身把門一把關(guān)上，絕不讓許敬亦看見分毫。

    立在原地兩秒，李潤希吐出一口氣，還是轉(zhuǎn)身讓開了位置。

    也許許敬亦會驚訝，會感嘆，會同情，反正李潤希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一切。

    但出乎預(yù)料的，許敬亦平靜地四下打量了一眼，抬腳走了進來，說：“外面好熱，我可以在這里躲躲陰涼嗎？你的房間挺涼快的?！?/br>
    這個破瓦房有一萬個缺點，但是許敬亦現(xiàn)在找到了它唯一的優(yōu)點。

    李潤希暗暗松了一口氣，還好，這間瓦房用也不算是一無是處。

    “你坐床上吧?！崩顫櫹？觳阶叩叫〈策叄驯蛔雍鷣y疊了一下，在這個還是泥巴地的瓦房里，也就這張小床看起來還算干凈，能夠招待許敬亦坐下了。

    許敬亦也不客氣，走過去坐下了。

    李潤希把電磁爐插上電，把水壺放上去燒水，一邊說：“沒有茶葉，開水可以嗎？或者我過去店里拿點茶葉過來?！?/br>
    “喝涼白開吧，熱?！痹S敬亦說：“謝謝?！?/br>
    李潤希于是從盆里找了個干凈的小碗，倒了一碗水遞給許敬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也沒有茶杯，碗是干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