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最后,裴英邵看他們猶豫不決,干脆他也決定跟著,還有阿芍也不能留在張阿雀家里,想到那林子就在她家前院的北邊,晚上雞鴨和兔子都怕成那樣呢,萬一阿芍出啥事兒,他們都會懊悔的。 本來,裴英邵身體魁偉氣態(tài)不俗,加上明火銀雪衫黑披風(fēng)絨冠儀表冷酷,這在這容納十萬人次的酆水鎮(zhèn)還是很耐看的。 梨花是一把雙劍,兩鬢上雙環(huán)髻綁著絲帶,朝氣十足的步伐手里牽著天真又萌的阿芍還戴著綴珠面紗,人們看不明白他們四個究竟是做什么營生的。 梨花倒是想著,這頭頂開蓋鑲嵌銀翠玉釧的尸體,她還是得單獨查個究竟,以前這些事兒是她帶著阿芍去進行的。如今此刻,明火這人竟成了她一同去的,于是,他激將法使出來:“明火,我說你不如先去查那尸體的事兒,我去山莊問?!?/br> “這不是該我做的事兒,我不去?!泵骰鸶械藉e愕,轉(zhuǎn)而帶著壞意的笑:要查,咱們兩人結(jié)伴而行,我先行你后隨著。” 裴英邵看他和她這樣忽然地默契,他只好對阿芍說:“那我們?nèi)ヂ牣嫳咀?,去碼頭邊上的河岸茗居?!?/br> 梨花沒說什么,昨夜里那亡者的事兒夠讓她牽心的,現(xiàn)在有人結(jié)伴就抓緊時候詢問線索去。 明火帶著梨花走遍了酆水鎮(zhèn)的兩條主街,光是熟悉地形了,連個可疑的線索都沒發(fā)現(xiàn)。 這里,本地人質(zhì)樸話少,外地人精明多疑,走到商業(yè)氣息濃厚的地方,也是一無所獲。 罷了,梨花附耳對明火交代一番,然后如此這般地來個細節(jié)的安排,聽得明火將信將疑,但為了尋覓到線索不得不決定嘗試。 她瞄準了梧桐樹下坐著的一堆當(dāng)?shù)貗D女,她們將是最佳觀眾,也將是能尋覓到線索的突破。 于是,這些沒怎么離開過酆水鎮(zhèn)的婦人們,赫然看到一名挺拔冷峻的青年忽然手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很痛苦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 梨花也像是才剛發(fā)覺,她焦急不安地問:“你今天上午把最后四顆餛飩都讓給我吃了,你說你,就吃了六顆而已呀……這么就肚子疼了呢?” 這些婦女們眼見他們這對年輕人,感覺就好似定親了結(jié)伴出來的,或者是什么貴族家的男女門客,屬于有能力的俠士異人之類的。 這種人在她們看來最神秘,最不能理解,就看著男子面上微微羞澀,該是對這女子靠這么近才如此吧。 明火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干脆拽住梨花用目光示意她去問那些人,梨花故意執(zhí)著地不去,明火惱了,湊近她:“我那鐵鍬可是挖過青耕的肚腹,我不介意再挖她女兒的,一樣是靈禽,應(yīng)該那玄珠也是有些份量的。” 梨花故意嘟嘴表示不去,非要明火說些好聽的話,這樣她才考慮要不要去。 第42章 燕若九春【9】 好你個明火,敢不配合。 梨花無奈,她很在意阿芍的安危,明火這話讓她感到鄙夷,她眼中冷冷起身用腳尖踢橫了他的腳,直接在腳背上狠狠踩下去。 明火疼的對他他剛才說的話感到懊悔,梨花眼角余光掃視到那些婦人并未發(fā)覺,隨后,她擺出一副微帶世故的笑意。 她承認自個具備親和力,那是能在一刻鐘以內(nèi),引起這些婦人好感的青春少女,她一過去就彎腰劾首向她們致意。 這些老mama少婦中年農(nóng)婦們,她們正聊著她們的男人如何如何地能吃,也能出力氣在某些事兒上,忽見這么rou皮光滑細致還姿態(tài)利落的少女,瞬時停住了話題蔸看過來。 一個少婦目光落在梨花腕子上那對織錦護腕上,登時心懷妒意:“你是哪里來的?做什么的呀?” “大姐阿姨好,我本是一說書人,但在酆水鎮(zhèn)唱畫本的技巧高者甚眾,小女子我有些競爭不過?!崩婊ㄕf這些話的時候用詞精簡,語氣誠懇。她暫且不理會這幾個婦人相互之間對她的揣測,她伸手往明火的方向?qū)λ齻冋f:“他是我從小訂過親的,他和我原本找場地,他使劍娛人,我說戲講古,可就是剛才一刻鐘的功夫,他就虛弱的倒地不起了,我猜他熱食沒吃盡喝涼水的原由。” 少婦顯然不是很友好的語氣:“可你一來,我們就忘了說笑話了,是你沖撞了我們的好心情!” 梨花臉上笑意還在,看著少婦姿色普通,剛才分明聽見她嫌棄丈夫不夠帥,說是進行那事兒的時候,沒感覺呢。 梨花一想到剛才明火說要刨了阿芍的腹部,那么她決定此刻給予這人小小的懲戒。 于是,梨花對著她們中年長的大嬸說:“就他,在我們家鄉(xiāng)唱儺戲可是專挑俊生的角兒呢,如果就此腸胃疼痛沒得繼續(xù)提刀走陣把戲拍,我和她就吃不上下一頓了?!?/br> 這幫婦人們,這次再度重復(fù)多次地目光衡量起躺著的明火,這小子側(cè)看過去身姿挺拔面龐是非常出色的清俊哪! 越瞧是越心疼,這么俊的后生躺著多不好啊……該讓他好起來,站起來多給她們看看。 明火也躺著的人明顯感受到,他身上多了些雌性的關(guān)注,這滋味真不好受啊,他漸漸背對著這些人了。 剛才對梨花不友好的少婦,忽地臉上洋溢著溫情拉住梨花:“這位,是你們定親的?呃……我看,還是去我家我給熬些熱湯,喝了一準能好?!彼仁强纯磩e的婦人們眼中急轉(zhuǎn)的譏誚,接著,她笑對梨花:“你也要來喔!” 梨花也是假意回應(yīng)她一個薄笑,對她不客氣地說:“那就打擾您了,我去扶他?!钡搅嗣骰鹕磉叄p輕踢了踢他的腳:“那個,有位好心的jiejie授予你一份美意,請咱們到人家里去呢!” 明火聽見剛才那少婦的話里有些滋味,他猶豫著不想起來,故意裝很疼地捂著肚子,誰讓梨花出的這么個餿主意,他躺著奔潰到很難看了,現(xiàn)在不得已只好撐著慢慢起來凝眉劾首對那少婦:“多謝!” 這少婦眼內(nèi)難以掩飾的得意與羞澀,過來就挽著梨花的手,很敷衍地對那些婦人們道別。 那些三十歲左右姿色已然消逝的婦人,臉上表情僵硬,隨后等他們?nèi)俗哌h了,互相交頭接耳帶著隱晦的笑意說著放肆的話。 他們意思是那少婦房內(nèi)都快發(fā)霉了,這下來了好男人,一龍二鳳好不逍遙,村鎮(zhèn)婦女們閑暇時候,談的最熱乎的永遠都是消遣年輕人。葷段子不停,千古的話題不歇。 梨花輕輕地掰開了少婦挽著她的手,她得去攙扶裝不舒服的明火,這才能把戲給演好,未免他不配合或者說萬一被這少婦吃豆腐。 她挽著他的時候不免靠近了身軀,那少婦前面引路開門,她用眼神示意他,必須依照她的安排,明火眼中表示明白但很不自在。 她便綻放親人般的笑顏,這笑讓他心中顧慮瞬間消散,對她輕聲道:“就怕這樣擾人家會很失禮?。 ?/br> 這話聽在梨花耳朵里簡直是一種搔癢,仿佛是已經(jīng)成婚多年的少壯夫妻遠行,丈夫在外面對其說的蘊含愛意呵護的場面話。 梨花輕輕抿唇,心頭微微一蕩漾,耳根子竄起陣陣溫?zé)幔@感覺異樣到難以言說,她胯部也緊靠向他緊實的腿部。 明火控制住他的心頭顫抖,但難以掩飾他呼吸到了她身上的自然香味,屬于少女肌膚散發(fā)出來藍色鳶尾花的氣息,他捂著腹部也把腳步放慢了。 先頭走的那少婦見他姿態(tài)難過,還以為他真的身體很不舒服,想著待會兒幫他請個大夫上門來看看。 她那里知道,這是梨花緊繃著羞澀初次和一個男人這么有異樣感,上次在槐江山幻象中,還沒有這么強烈。 這個深秋,在這水系豐沛的鎮(zhèn)子里,他們分明是該保持謹慎地找那亡者線索的呀。 從一顆老樹下的石桌子那兒,走到少婦家大門,不到五十步遠,明火有意走了快一刻鐘整整呼吸了六十次。 待跨進去門檻內(nèi),梨花的手從明火手肘上抽走,他才覺得身體格外地焦灼,這時那少婦精心削了個梨子端給他。 “這個,可能會涼,你們先用,我去廚房做熱粥?!彼抗饴詭岢赖囟艘曋骰?,很期待梨花能站遠一點,于是這樣對梨花說:“這位娘子,我看你比我還年輕呢,不如,你家相公的粥,咱兩個一起去做吧?!?/br> 明火到了這里為了遵守承諾與默契,還捂著肚子,款款放下那一盤子梨,帶著牽強的笑對梨花:“對,你就和這位大姐一同去吧?!?/br> “嗯,成,那我摸摸你肚子還鼓著沒有?!崩婊睦飼床怀鰜磉@少婦想什么,她這一說就是宣誓男人是她的,故意讓對方猜不透他們的關(guān)系。 少婦眼睛波冷:“那先讓你家相公躺著,我先去廚房忙活去?!?/br> 明火勸梨花:“你還是去廚房幫著點,我在這坐會兒就好,打擾這位jiejie很不好意思呢。” 梨花知道他在人前開始害臊了,眼神開不自在了,這么不守承諾不配合默契,真討厭。 梨花背對那少婦,朝他翻了個白眼。 “吆!又是這么不好意思的呢?我這里還巴不得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來呢,我一個人平常住著太孤單了?!鄙賸D似乎對他們二人看不厭煩。 既然這樣,梨花索性也瞪著明火對少婦說:“他不是我相公,我們還沒有那個呢。” 少婦有意慫恿著:“那你們剛在外頭,你還扶著他,走的那么近,不是新婚燕兒嗎?” 梨花感覺到被人占到了便宜的苦惱,真想揍一頓明火,把他臉打成豬頭。 這婦人似乎沒打算立刻去廚房,她又倒了兩杯熱茶給他們,梨花捧給了明火,明火接住并沒有喝。 “唉呀,我說我家那口子就是這樣的,和我一同總也不多說話,就一直看著我。還說我美若天仙,賽過古早時候的貂蟬,所以,我讓他出去給我掙銀子去了,你看,我比你有手腕吧?!?/br> 很難得,遇上這么一位自我感覺超好的少婦,梨花點頭很自然地笑著表示了肯定,她肯定別人的時候都很真誠。 這樣三人不咸不淡地嘮著也不是個事兒,梨花很不客氣地要求明火把那熱茶喝了。 她很主動對少婦說:“大姐,我們就照您剛才說的,我們?nèi)N房煮熱粥吧?!崩婊ㄏ茸屆骰鸢褵岵韬?,然后對少婦說:“其實,我們不是新婚,也不是相公與娘子,就如大姐您剛才說的,我隨著你到廚房做粥去?!背蛑骰鹧壑袩o奈被她擺布的不甘愿,她心里偷著笑,扶著少婦道:“我就想著,我或許能給jiejie您說些我在外面給人說書時候的見聞呢!” “成啊,我愛聽,我可不愛和那些老娘們一塊兒說鎮(zhèn)子上的事兒,我要聽新鮮的?!迸撕芡斓卮饝?yīng)著。 到了廚房里,女人點燃柴火把灶頭燒熱了,話就多了。 沒等梨花說,她先說她婆婆不允許她到這條街的路口走動,就在家里把家守著,還嫌棄她沒給丈夫生個孩子來。 梨花應(yīng)著她,也說她婆婆太苛刻了,怎么也不讓她做點事兒呢。 “妹子你說說,我每次我家相公那個的時候,還是很積極的,成婚三年不管我多么努力,他身體就是不行,你說這苦頭讓誰受著,那不是我能是誰,我心理苦呀……” 梨花連連點頭表示她認同著少婦的空閨之苦,活寡之苦,也不知道她是因為看見她年少,還是是怎么了,她這樣對她一個未經(jīng)人事的姑娘說這些。 梨花坐下來主動給灶臺底下添加柴火,好讓少婦敞開了說個高興,她又說他丈夫還擰她大腿,甚至提起褲腳讓梨花看她的小腿上紫色印子。 共情完了別人,梨花也開始了她的真摯訴說:“我們是很少在一個鎮(zhèn)子上相遇的,本來是各走各的道兒,天黑相遇在客棧的,誰知道他最近膽子小了,不敢一個人走了。聽說酆水鎮(zhèn)有人在林子里出事兒,有沒有這個事呢?” 少婦沉默了片刻,才說:“我們這里真的不太平,前幾日就失蹤了一個人,是個干雜活的樂人,名叫陳彥子?!?/br> 第43章 燕若九春【10】 梨花故意又假裝對這人不感興趣,用衣袖抹了抹額頭的汗水:“那我和他就更不敢分開了,干脆就支個攤子我說書,他戴上面具穿上戲服唱儺戲,你想啊,我們都打算臘月八就回家成婚擺喜宴呢,你說這……” “啊……那你們還這么拼?”少婦一聽成婚,擺喜宴二字,她明顯帶有失落。 梨花真心覺得她從小那些畫本子沒白看,戲也沒忘記怎么唱,又用衣袖抹了一把汗水:“我也想啊,可他對我不滿意,他嫌我太瘦了,說他喜歡比較有rou點的我,還說要我吃胖些好生兒子,你說我家這個是不是太氣人了?” 少婦嘴唇動了動,沒說什么,她不就是屬于圓潤白皙豐腴的類型嗎?但為了進一步挽留他們這對年輕人,她切著菠菜放進去熱鍋里的白米當(dāng)中:“在我們酆水鎮(zhèn),沒有太瘦的女人,因為我們吃的好,但這又不擋不住偶然發(fā)生的不太平事兒?!?/br> 梨花心中一樂,她有心拉回愁緒,這少婦非要拽她回去。 “大姐,您說您這般的貌如天仙,這要是在家里,我看還是把門戶看好……”梨花看著少婦睫毛上濕了,頓了頓:“我讓我家的跟著我,也是擔(dān)心遇上不太平的事兒,這樣兩人一起互相有個照應(yīng)?!?/br> 少婦心中愁緒已經(jīng)沖淡了某種心情上的期盼,她蓋上鍋蓋,顯得木然地說:“這事兒說來就有些讓我感到詫異,每逢上弦月的夜里,我們鎮(zhèn)上就會有人聽見槐樹林子里一聲慘叫,天一亮,膽大的人一準能在里面的泉水池子里把人找到,聽說死法很慘。這要是誰家男的,誰不得真的受活寡!” 梨花不會看天象,但根據(jù)日子推算,這也就是三日內(nèi)的事兒了。 這酆水鎮(zhèn)那么多人急切地供養(yǎng)著紫薇桃山莊,不也是因為這份恐懼的存在,時刻威脅到他們安寧的日子嗎? “除了陳彥子這位樂人,可還有誰遭遇禍事了?” 梨花從灶坑這里站起來,少婦用一個熄火的鏟子伸進去坑里拍滅了火,湊近梨花時附耳對她說:“有個入贅咱們街上的男子,他是陳彥子的師弟,名叫卜子云,是專給人當(dāng)掮客的,他住家大門一直關(guān)著的。沒人多想別的,一準是被禍事兒纏上了,他家里人都不敢多說話,就等著他回來?!?/br> 梨花故作驚恐狀,捂嘴,睜大眼睛,微微搖頭顯得有些無措。 少婦走到碗櫥那兒,取了三個碗,隨后墊上抹布端起圓形大口鍋就把米粥盛到碗里了。 靠近梨花時,這婦人臉上神情艱澀:“這二人在咱們酆水鎮(zhèn)算是很復(fù)雜的來歷,看著家里是有樂器的,可他們從來都沒干過正經(jīng)事兒,光靠一張嘴皮子給別人拉郎配介紹那些不地道的買賣什么的?!?/br> 梨花覺得聽她這樣說來,這就不是正派踏實的男子,這兩人還頗有些死有余辜。她直接問:“那你說,他們害過人沒?” 婦人話鋒一轉(zhuǎn),對梨花淡笑:“你很年輕,你和你那定了親的相公看起來都是吃苦耐勞的安份人,把他看緊些,甭讓那些不知道來路的男的女的給盯上了,會往邪路上帶的?。 ?/br> 粥既然做好了,梨花也就主動端著盤子,里面放了三個碗,細想些關(guān)于亡者的事情,對照少婦說的話,想著,走著出了廚房。 明火已經(jīng)在剛才的屋子里坐的好好的,梨花一放下盤子就心緒不穩(wěn),再瞧著少婦一雙眼睛水汪汪,恨不得要對明火癡望一生的意味。 這婦人見到她這般樣兒,忽地笑的很輕佻:“你在我家里還好吧?我大門剛才沒閂,就怕我相公忽然回來,他會打我的,我剛才給這位妹子已經(jīng)說過了?!?/br> 梨花心里已經(jīng)明白,不多說,先動手將兩碗熱粥移到她眼前,張嘴吹著涼涼,準備要吃粥干脆也不吃了,接住這女的話茬:“對,我剛才看見你說的被你相公打過的傷痕了,那就請自行保重啊!”隨后她給明火使個眼色,發(fā)現(xiàn)明火這人很多時候都很機敏,怎么到了女人面前就矜持了,她兩手拉過明火:“咱們謝過大姐的好心讓咱們歇著,告辭!”